士兵銜枚,在暗夜裡如同遊魂,月光透過山坡,小溪潺湲,馬匹也極為配合地安靜前行。
雕鞍金籠頭,漆弓白羽箭,許楓橋手持古雪刀,臉上是蕭飒此前從未見過的峻肅。
我的問題得不到回答——蕭飒腦海裡忽然閃過這樣的想法。
果不其然,許楓橋劍眉壓低了桃花眼,往日嬉笑蕩然無存,琥珀眸裡隻有生死之重,隻輕蔑地瞥了瞥蕭飒,并沒有回答的打算。
蹑影打了幾個響鼻,鼻孔呼呼冒着熱氣,停在溪邊飲水。姚霁青打探完地形,用食指比在唇邊,作噤聲狀。
原來許帥是嫌自己太吵了……
下一刻姚霁青附耳道:“蕭飒你第一次行軍?當年袁帥有必要把他的決策告訴你?”
許楓橋瞪了二人一眼,姚霁青又忙着組織人手去了。
許楓橋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之前突入漠北那一仗,行軍前可謂是商讨對策通宵達旦,把可能會出現的變數都讨論了個遍,之前神武軍的人才俊傑,個個都有出其不意的損招,蕭飒連門檻都沒摸到。
原來是因為我太笨。
蕭飒恨不得自己化身一匹馬,這樣就沒人會怪他。
不過想想……許楓橋好像很少給他好臉色。
如此一來,懸着的心死了。
蕭飒垂着頭,帶領老弱向前面的平原開拔,臨了了回頭望許楓橋一眼。
是看錯了麼?
許楓橋控着馬頭,回避着蕭飒的神情。那不是厭惡或者别的什麼,純粹是難為情,更像是無聲的道歉。是啊,許帥雖然性子古怪,又不念舊情,但終究是同一個軍營待過的,不可能徹底無情。
然而那個命令,讓蕭飒也束手束腳的。
出發前,許楓橋告訴他,士卒但凡後退者,斬無赦。
這在以往很正常,軍心很重要,一旦有人後退,便會影響軍心,導緻潰散和大敗。所以古往今來,帶兵嚴厲者,會直接殺掉後退的卒子。
如此一來,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不如前進,還有機會博功名,得“先登”的獎賞。
又或者設置“健兒”,帶頭沖鋒,許楓橋就是“健兒”出身,勇猛無當。蕭飒看了看自己手裡這些拖着辎重的行伍,擺明了是用作疑兵之計的棋子。
激發軍心,隻能是蕭飒,但是按照後面的決策,他們負責引誘慕容部前來山谷,也就是說,敗但不能大敗,撤退但不能潰退。
撤退的路上還不能讓慕容策起疑。
蕭飒福至心靈,看來,許楓橋的計策就是“實而虛之,虛而實之”。登時打了自己一個腦瓜崩。
剛剛就不該問的!
不過這計謀變數太多——如果慕容策不上鈎呢?如果他的演技不太夠讓慕容策起疑呢?
如果分成兩股的軍隊無法聯絡被切斷呢?
蕭飒的腦子也想不出什麼上策,隻好打馬前行,管束軍紀。遙望面前平原如鋪開的畫卷,濃濃夜色下籠罩着一層黛藍色,馬蹄踏過,白草匍匐,沙拉拉的聲音不絕于耳。
“紮營。”蕭飒斬釘截鐵,不想再多說一個字。
姚霁青安排完畢,步入許楓橋的主帳。山谷中風呼嘯而過,帳門被風鼓動,三把交杌圍着一張輿圖。
許楓橋手擎油燈,“許帥,疑兵已經去了,估計很快就能把慕容策勾入蕭飒那裡。”
“多虧了你的地形圖。”許楓橋另一隻手揮着馬球杆,指着金盔山的山谷處,“此處伏擊,原本是我的計策,但我思來想去,慕容策謹慎,或許不會上鈎。”
“那要換法子了,慕容策本就是東道主,咱們也不是為了和他火并。”姚霁青自前襟掏出一枚錦囊,“盧先生給我的,方才用了第一個設疑兵,現在該拆第二個了。”
說罷解了錦囊,将那紙鋪展開來。隻聽得遽爾許楓橋豎起掌刀,“且慢,讓我猜猜更生是什麼法子。”
姚霁青默念完畢,将紙張再次疊好收在掌心,負手等着許楓橋的回答。
片刻,許楓橋用馬球杆指着自山谷中流出去的真珠河,順着蜿蜒河道,就是慕容策所在的獨孤部。
慕容策也想要這塊地。
漠北人對于草場和地分的掌握是相對寬松的,不像漢人一般建立城池,高機動、瞬息萬變是漠北人打仗的特性。
慕容策經略獨孤部兩年,逐步向東擴張,漸漸快與賀若部接壤,這塊地盤就是最後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