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計劃裡就沒有盧蕤,或者說按照許楓橋的計劃,盧蕤什麼都不用做,兩手幹幹淨淨坐享其成就好。
賀若檀石死就死了,反正當初也想害自己,許楓橋沒有義務救螳臂當車的蠢貨。
然而盧蕤不僅救了,還親自承擔了補刀的責任,吓得許楓橋心髒靜止了那麼一刻,推開帳簾就看見了提刀砍人的盧蕤。
那個人好陌生,昨夜軟玉溫香,耳鬓厮磨的濃情蜜語,好像從未發生過,在盧蕤臉上,看不到一絲與摯愛之人重逢的欣喜。
是錯覺麼?
許楓橋恨不得推開這無聊的交接庶務,馬上帶着盧蕤回幽州。
晚上的慶功宴,百無聊賴,觥籌交錯,許楓橋打馬虎眼,硬是搪塞完了那些送上來的酒。
叱羅碧依舊落落大方笑着,舉起手中的琉璃杯一飲而盡。她看許楓橋不像是在看兒子,倒像是一個木匠看自己得意的作品,珍視之下,是一切玩弄于股掌的自信。
原本應該出場的叱羅歸沙不知為何,并未出現在席間。
許楓橋心裡憂心忡忡,開宴前,談漪告訴他一些事。
……
“這席話,我不應該告訴你。”
晚宴準備間隙,牙帳内隻有許楓橋和談漪二人。
“主上讓我們下毒殺了叱羅碧,這女人屢次暴露主上的行蹤。今夜一過,我會立即返回主上身邊。”
“……你告訴我,是想讓我阻攔你?”許楓橋眉頭微動,“叱羅碧待我刻薄,又暗害阿蕤,可我……血脈相連,我總是不想落了弑母的名聲。”
“那好,那我就白送你一個人情。”談漪又掏出一個小藥瓶,“給你阿娘長長記性,讓她知道欺瞞主上的下場是什麼。這是解藥,在毒發後及時服下會清理毒性,這個時間就由你來把握。”
“為什麼幫我?”
談漪聳了聳肩,“你不是喜歡小蘆葦?”
“因為阿蕤?”
“是,也不全是。小蘆葦不知情,可我今天彈琵琶,看見他竟然為了個賀若檀石闖入牙帳。你說如果你殺了母親,小蘆葦會不會心裡郁結呢?你和他不該隔着那麼多罅隙,你們兩個人一路走來,都很不容易。”
許楓橋想說出口的話最終還是憋了回去,“謝謝。”
“懲罰背叛者有很多種方式,若是挑了有悖人倫的法子,那才是追悔莫及。不過,我還是覺得有必要給阿碧長長記性。”談漪笑起來,隐約可見當年綽約風姿、儀态萬千,“好了,以後有緣再見。”
……
結束後,日薄西山,夜色漸濃,吞噬完泛白的天空。餘晖不過昙花一現,籠罩下的暮夜就将一切罪惡和謀算都很好地掩蓋起來。
許楓橋在侍女帶領下,入了叱羅碧的氈帳。
叱羅碧穿着菱花紋的外袍,還有寶相紋的披帛,頭頂戴着鹿角高冠。按照許楓橋的判斷,這頂狼主之冠應當屬于叱羅歸沙。
她擎着燈盞,自梳妝台坐到了矮凳上,“斛瑟,你肯來見我了。”
“解釋解釋。”許楓橋将酒杯扔了出去,那是盧蕤所用的酒杯,“你答應我,要請君入甕幫我在氈帳裡殺了賀若綽,賀若綽設下的毒酒,也由談大家發現,掉了包。可為什麼,阿蕤的杯裡也有毒酒?”
“因為你蠢,你連一個盧蕤都攔不住。我問你,如果不能掉包,良機一失,賀若綽殺了盧蕤,下一步就會對你下手,你多少兵力,他又有多少?我隻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阿桑畏畏縮縮沒做成,兩杯酒都有毒,賀若綽肯定會死。”
許楓橋一肚子氣此時愈演愈烈,額角青筋暴起,“别東拉西扯,你想殺阿蕤,對不對?”
叱羅碧眸色一變,“你倒是比我想象得聰明多了。”
“阿蕤手上有你最想要的東西,你想搶過來,也想殺了蕭恪?”
叱羅碧染着蔻丹的指甲沒入手掌心。
“這是下下策,你在自取死路。”
“死路與否,走了才知道。我要奪權,就要痛痛快快、利利落落,我不可能寄希望于盧蕤!他跟蕭恪是一條藤上的,說得天花亂墜,其實有幾句話可信?”
話說到這裡許楓橋其實是有些失望的,正如同他幼年從未将母愛寄托在叱羅碧身上一樣。
“他是我此生心愛之人。”
“蠢貨!當年賀若摩也是這麼對我說的,可最後呢?我被人擄掠至幽州,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我再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向上爬的機會,現在,兒子,你我都得到了這樣的機會。”
許楓橋沒有被這歪理說動,神色不變,憂郁中帶着些許惆怅,“所以你當年才頭也不回地托言送寒衣然後抛棄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