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讨厭的無非是認命,最恨的無非是遺憾。
“遂安,我們真的不合适。”想來想去,盧蕤隻有這一句話。
裴顗目無下塵,盧蕤偏偏俯首塵世。
“洗玉浮珠在我車裡,你能為我彈一曲麼?我會幫你寫奏表的。”裴顗自尊心很強,厭惡任何憐憫,被拒絕也會想出法子給自己找體面。
“就這些?”
“我怎麼忍心讓你乞求我呢。其實想想,你朋友不多,我能成為你最好的朋友,也足夠了。”
盧蕤咬着嘴唇,權當是認了,這麼大一個人情以後慢慢還吧……
“謝謝你。”
“何必言謝?”裴顗又恢複了往日的風度,“應該的,舉手之勞。”
盧蕤朝他行了個謝禮,一旦開始欠人情,他就渾身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哪根弦不對勁。
“還有,你真的很想讓我滾嗎……說夢話都忘不了那一幕?”
盧蕤汗顔,“都過去了,别提了。這次我跟你回京師,路上阿橋跟我們一起,算算時候,現在繼位儀式應該要結束了。“
許楓橋身着狼主袍衫,菱花紋路,織金面料,碩大的貂皮斜在肩上,高高鹿角冠沉甸甸的,阿珠親自為他戴上。
号角胡笳陣陣,響遏行雲。神武軍的方陣和賀若部的方陣融合在一起,朝他們唯一的主人行軍禮。
五彩旗幡,甲光向日,兵戈交錯,絕對的力量讓人血脈贲張。許楓橋戴上象征狼主地位的鑲金狼牙,手持狼主之印,微眯雙眼,睥睨之姿拔開古雪。
他終于接受了血脈裡屬于漠北的部分,和他曾經的敵人站在一起,成為了他們的主人。
叱羅碧穿得也很隆重,不過她不複往昔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情,反而有些怅然若失。她還想說些什麼,伸出了手,嘴唇半張,看到對方冷淡眼神後,又緊緊閉上,收回手。
“叱羅歸沙要跟我一起走,叱羅部屬于你了。”
叱羅碧笑了笑,“你們把人帶走得差不多,我就又該慘淡經營。”
蕭恪對她下手,要她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下一次動手會在什麼時候。這次有許楓橋求解藥,下次呢?原來動盧蕤的後果是這樣,叱羅碧後悔,卻也無奈。
“阿蕤說了,會在蕭恪那兒保下你,他手裡目前有兩條商隊,你需要的話,會幫你。而且我們内附,邊境安甯,互市就更容易了。你想當女狼主,也沒人攔你。”
“我明明想害他,他卻還是不忘要幫我。”叱羅碧掖緊了外袍,儀式結束後面前的人散了七七八八,隻剩下些心腹。
厲白楊和姚霁青以及蕭飒在一起說着話,慕容策雖是胡人,漢話也說得流利。
馮碧梧一直靠着松樹,一言不發,眼珠子轉着,時不時指節摩挲下巴,這是思考的姿勢。
“策這次有功,我會給他一部分地分,反正我一走,那些地也用不上。策幫了我,合該重謝,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他會跟着回來,此人重情義,你要是以後想和他聯手也行,但……為了策的安全你還是别……”
“我知道。”叱羅碧苦笑,“你害怕我會壯大起來然後害他?不會的,我現在不想那麼多了,要是成為女狼主後,能讓部落強大起來族人不受傷害,就足夠了。”
盧蕤前幾天還教了叱羅碧女主即位的法子,這在大周還沒有先例,因為大周女主當政多是皇後太後,不注重真正的名分。
叱羅碧要的就是名分。
盧蕤幫她出謀劃策,寫了一沓的合理手段,大多是造谶言,人心本就浮動,來造個金人,又或者什麼圖緯,證明自己天命所歸,其實就夠了,沒人會一直揪着男女說事。
叱羅碧還想說些什麼,但思及自己并不是合格的母親,索性不再去煽情。
“他幫你,僅僅是因為你是我血緣上的母親,他不想讓我以後想起往事後悔,覺得先前鬧得再兇,等時間一過就會說什麼,子欲養而親不待。”
叱羅碧道:“你不像是這種人。”
“他知道,就是害怕吧,害怕會留下遺憾。對了,檀石呢?”
“我把他關起來了,有個小孩一直守在他附近,叫什麼……阿六敦?那孩子不會說漢話和漠北話,叽叽喳喳的像是梵語,賀若檀石倒是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