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人粗暴破開,驚起一陣灰塵,小蘆葦驚慌地捂住了嘴。
“元禮,你這是做什麼……”張又玄無辜地看着盧元禮,“你不想就不想,為何中途離席?其實,李尋真說不定也并非你想的那樣,你隻要……”
“夠了!”盧元禮懶得同他辯論,“李兄一心濟世安民,雖不是朝廷命官,但卻比你們這些朝廷命官做得都好,你現在要他跟你造反?你是想讓他死?”
“咱們就算不搏,大周朝廷也已經派人來了,你知道是誰。”
“那你什麼意思?你要和大周的軍隊打?我們哪裡有兵!”
張又玄癫狂一笑,“流民,不就是現成的軍隊?我縱容李尋真收容流民,你以為我真想讓你們做活佛?”
“你瘋了……你真的已經瘋了。”盧元禮束手無策,雙手抱頭,額頭青筋凸起,“我沒想過你招攬我來,是為了……”
“元禮,勝負還未可知。”張又玄施施然朝他伸出手,“你知道麼,我一直可憐你的才華,你比誰都清醒,看得也更透徹。大周和大齊沒什麼兩樣,朝廷多少祿蠹,就想着家族綿延鏟除異己,真正有才能的,被隔離在京師之外。我跟你一樣,以前也期待過。我待在晉陽太久了,我看過人吃人,也看過漠北騎兵燒殺搶掠。可你知道嗎,漠北人造成的殺傷,跟本朝官兵比起來,九牛一毛啊。”
“不……”盧元禮怒吼,“都是你弄權的托辭!”
“弄權?我要是真弄權何至于此?他們把我放在邊疆,我認了。十幾年,他們入關了,享盡榮華富貴,我呢?我待在晉陽,他們天天還提防我,時不時派幾個宦官來監視,我哪次不是好吃好喝伺候這群大爺?現在皇帝老兒聽到些風言風語就把柳念之派出來!”
柳念之是本朝地位最高的武将,皇帝派此人來,可見對傳言的重視。
“府君,現在收手還來得及。”盧元禮情緒不再波動,“一旦起事,血流成河!”
“我等了太久,等不到一紙調令。他們酒席間,封官許願,從一開始就是把我當猴耍!元禮,我們為什麼不能自己搏一搏?狗皇帝即位才幾年啊,他的位子還沒坐穩呢!”張又玄箍緊盧元禮的肩膀,激動得大喘氣,偏執的眼神裡,是十頭牛也拉不回的決絕。
“你知道,我不會和你一起……”
張又玄輕笑一聲,負手背對着盧元禮,恍若勝券在握,“你的孩子呢?元禮,你做與不做,都坐實了反賊之名,跟我尚且有成功之機,到時候,你就是宰相,你的兒子,會有最光明的前途——”
抽刀出鞘的聲音不過一瞬,在張又玄的注視下,帶着鮮血的刀刃自胸膛緩緩破出,血肉撕裂的痛楚一時間還沒傳遍全身。
“盧元禮……你……”張又玄臉上更多的是難以置信,驚惶回過頭,“你要殺我?”
“抱歉,府君,我實在沒法子。我之後會自戕,告訴柳令公,這一切都是誤會。”盧元禮雙手顫抖,松開了劍柄,那把劍留在了張又玄心口處。
張又玄笑得更加瘋狂,每一聲都久久回蕩,震得小蘆葦耳膜作痛。
“誤會?真假還有必要嗎?他們已經派了最精銳的軍隊過來,我們謀反,已成事實!”空洞雙眼似要流出血來,“我想過很多人殺我,沒想到竟然是你……”
盧元禮松開刀柄,語氣裡滿是無奈,“對不起……”
“是我賞識的你,你走投無路差點就要餓死,是我……是我接你來晉陽,也是我,給了你官位。我對你有那麼多期待,可你現在,你要殺我?”聲聲诘問,和貫穿身體的長刀,給人以一種荒誕不經之感。
“你殺了我吧。”盧元禮萬念俱灰,“隻是不要對小蘆葦動手,稚子無辜。”
“我都要死了……殺你還有用麼?”張又玄遭受背叛,此刻張牙舞爪,完全失了在人前的謙遜禮儀,“沒事,元禮,你要好好活着,我要讓你看看,大周是怎麼對待你的,肉.體之痛算得了什麼?誅心才最難受。你随時想改頭換面都不遲,郁累堂一直都在……”
“盧叔叔!你在嗎!我找不到小蘆葦了!”
門外傳來小白楊的哭聲,這時院中風火大作,衆人忙成一團,火勢從藏經樓綿延直下,漸漸衍生成一片火海,僧人提着木桶,可惜杯水車薪。
盧元禮慌不擇路沖入火海,受驚的小孩會本能往人群裡沖,現在還沒有隻有一種可能——孩子在火裡!
“誰幹的!”
“就是啊,本來天幹物燥,這些日子要萬分小心才是!”
叽叽喳喳的吵鬧聲從未止息,棟梁燒焦的氣味傳入鼻腔,小蘆葦驚恐至極,卻不敢出去,因為那個人還在,還沒有離去。
他視野裡忽然多了一隻手。
一隻浸滿鮮血的手!
那隻手攥緊了小蘆葦留在外面的香袋,狐疑地望向佛像内裡,正巧對上小蘆葦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