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許楓橋特意沒有叫醒盧蕤,并囑咐外面的人放輕腳步。
洗玉浮珠的琴徽如同皎潔明珠,當真不愧此名。右側絨扣垂下,七根流蘇絲縧,高雅不俗。
都說琴是君子樂器,每一個部位都有意義非凡的名字。許楓橋是不懂了,隻能寄希望于許元晖這貨能不嘲笑他,勞動尊駕來解釋解釋,讓他不至于在盧蕤面前像個大老粗。
人生有時候真是開玩笑,許楓橋想過很多種以後會和誰長相厮守,男的女的都想過了,唯獨沒想過文人。
許楓橋給盧蕤蓋好被子,偷偷啄米似的在對方唇上一吻。
與此同時,他又緊盯着琴弦。
盧蕤在遇見那個周慈儉前,從來沒做夢,結果昨兒個一連做了那麼多噩夢,一個比一個真實。
再這樣下去,會損耗心智的。
他提起一方帕子,隔着帕子擦琴弦,果然上面有一層粉末。湊近聞了聞,是特殊香氣。
許楓橋對香料的了解程度和古琴差不多,隻能撇撇嘴,沒奈何收起帕子,等遇見許元晖,讓那人看看到底是什麼。
他剛走出兩步,又回來,找到另一個帕子,沾了水,細細把琴弦擦過。
他也不知道琴弦能不能這麼擦,為了盧蕤的身體,顧不得了。如此結束後,他裹上琴包,整個過程一絲聲音都沒發出來,手臂穩如泰山,抱着琴的時候,許楓橋竟有一種“這琴很适合打人”的錯覺。
賀若部,牙帳。
“盧更生還好吧?我聽說昨兒個來了個大周使者?”慕容策飲了口茶,“真怪了,使者應該去天王部才是。”
獨孤理和阿六敦破天荒能聊起天,手裡捧着倆機巧小木鸢,戳戳拽拽,叽裡咕噜,一個說漠北話,一個說梵語,真是不懂小孩是怎麼玩起來的。
“是更生的舊相識。”許楓橋給自己灌了口酒,袖子桀骜一抹,“在書院八年同窗。”
“哦——送上門來的保人啊!怎麼樣,你跟人家說得怎麼樣?”慕容策大喜過望。
許楓橋打着馬虎眼,“還……還成吧,那人看起來不像是記仇的。”
慕容策:“你們一天就結仇了?這人什麼來頭啊。”
“呃,河東裴氏長房嫡出三子。”
慕容策:……
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慕容策手忙腳亂,“你也不看人下菜碟,你知不知道這裴家在大周地位多高啊!得罪人家嫡出公子,你要完了,以後怎麼去京師立足?”
“還行吧,我得罪的人也不少,裴顗這種,還排不上号呢。”許楓橋撓了撓頭,若無其事笑道。
确實,當年敢跟燕王甩臉子。燕王那是誰啊,那是高後嫡出兒子,現今皇帝親叔叔,不比裴顗更難對付?
慕容策咽了口唾沫,“你還真是沖動,以後注意注意,謹慎些總沒壞處。”
許楓橋擡了擡眉,鹦鹉杯放到一旁,這時仆人通禀裴少卿來了。
“瞧,說曹操曹操到。”許楓橋揮揮手,慕容策蓦地握住了對方手腕。
“我用不用帶着倆小孩子回避?”
“回避什麼,說的也不是軍機要務。來來來,一起談,你還有個哥在遼東,是策反的最佳人選!”
慕容策:……
裴顗負手進來,右手食指中指夾着一封奏疏,輕穩放至桌面上,“更生托我寫的,我已經起草完畢,不日回晉陽,就能快馬送至聖上跟前。”
“多謝遂安。”許楓橋從善如流,以東道主姿态,右手一掃,“上客,坐,請坐,請上座。”
“你叫我裴三就成。”
遂安也是你能叫的?裴顗在心裡翻了幾十個白眼,雖然沒好氣,還是受了這人的好意,“更生怎麼不起來?”
“哦,他啊,他睡得正香,我不忍心叫醒,就喊你們來了。”
“你們睡一張床?”裴顗心裡馬上跑過無數難以言說的畫面。
“不然呢?”許楓橋硬是按着自己,才沒把“你這不廢話”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