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蕤回過頭去,許楓橋略帶心疼,一把蓋住了他的肩膀,“阿蕤,沒必要讓白楊也……”
“我知道。”盧蕤風輕雲淡,仿佛那場夢從未出現過一樣,詭異離奇的記憶,恐懼到臨界近乎崩潰的情緒,在“我知道”三個字裡,輕飄飄散開了。
消弭得無蹤無迹。
“或許吧,白楊,可能見過,但我也不記得了。”
“你撒謊。”盧蕤表情變換被厲白楊準确抓捕,“我們應該是見過的,我還和你玩捉迷藏,可我忘了。是我的錯,你差點被我害死,我……”
“不怪你,我們那時候都是小孩子,誰會想到前後因果呢?”
厲白楊不知為何,兩行清淚凝于眼睫,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對盧蕤說過什麼話、許下過什麼承諾才是,但搜索枯腸卻硬是想不起來。
我們應該見過的,應該見過的……我還對你說了什麼重要的話……
可我竟然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對……對不起。”厲白楊知道這聲道歉來得太遲,作為一個半點記憶也沒有的罪魁禍首,道歉都顯得毫無輕重。
……
“蘆葦弟弟,你真厲害,看了不少書吧?以後你肯定做大官!到時候,你高坐廟堂,我呢,就鎮守一方,咱們努努力,讓各自的爺娘都頤養天年!”
……
盧蕤波瀾不驚,“你本來就沒錯,不用道歉。白楊,來日方長,先輩們沒能見到的太平河山,我們見到了,一定要守護好才是啊。”
厲白楊失魂落魄,心裡的愧疚更上一層,“嗯,你也一定要注意身體。”
盧蕤轉身走出數步,忽站不穩,落入許楓橋的懷抱。四下無人,許楓橋與他緊緊相擁,“不會了,不會再有下次。”
“我知道。”
“無論急風驟雨,我都會護好你,也會讓幕後主使付出代價。”
盧蕤抱着許楓橋的脊背,“你知道我為什麼明知是危險還敢闖嗎?因為我知道,我的許帥會把我帶離刀光劍影,和我一起在盛世太平河山下,坦蕩光明地活着。”
許楓橋恨不得把他嵌入自己的身體裡。
“掙脫身負的枷鎖鐐铐,哪怕春秋罪我,我也一往無前。”
他的話那麼輕柔,卻有不可撼動的力量,如春風化雨。
“因為會有你,帶我離開那片屍山血海。”
重複的話絲毫沒有冗餘之感,隐秘的愛戀和絕對的信任,讓彼此最脆弱的胸膛嚴絲合縫相貼着。
越無聲,就越動人。
盧蕤此生有過兩次生死攸關的經曆,許楓橋雖不在側,卻也明了。
一次是佛光寺的大火,一次是大理寺的冤獄。
厲白楊與裴顗,囿于能力有限,或力不從心,或無可奈何。
許楓橋按着盧蕤的後脖頸,“我不會丢下你,正如同你不會丢下我那樣。”
萬事俱備,忙着忙着就到晚上了。裴顗先行一步派出信使,又令人給韓惟允傳訊,說不必往北走了,漠北将要開戰。
“如果你不想成為下一個因戰亂滞留他鄉無法回歸的褚子謙,那你就來吧。”裴顗的原話毫不客氣。
褚子謙正是前朝出使漠北結果沒回來國已滅的使者,雖說這樣講韓惟允有些不留情,但也不能指望裴顗說什麼好聽話。
大家心照不宣的“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也隻存在于兩國太平之時,真打起來看不順眼第一個就殺了你。
裴顗解決完這邊,姚霁青又收到陸修羽的來信。
“不必回幽州,跟随盧更生即可。我回京述職,将次晉陽,面授機宜。”
這下盧蕤犯了難,陸修羽是什麼意思?别的暫且不說,怎麼突然回京述職?還打算“面授機宜”?
姚霁青隻好領命,具體的隻能遇見陸修羽才能知道了。
盧蕤攥着拓跋部發來的狼頭令,就着燭火反複摩挲。這種令牌雕工精湛,狼頭栩栩如生,張開獠牙,無色的眼睛似乎散發出熒熒綠光。
還有一塊被踏碎的,有族人從泥土裡扒了起來不敢耽擱送交到他面前。
算算時間應該是慕容策,慕容策扔下這枚令牌獨自回歸,便說明慕容部有意脫離控制,孤身面對剩餘諸部。
少了慕容策這麼一個強悍的對手,赢面又多了幾分。
藥已經溫了,盧蕤捧起來一飲而盡,眉頭擰成一團,用炭筆在面前羊皮紙地圖上寫寫畫畫。
郭希善教過他制衡之法,盡管在初出茅廬的書生看來,這種程度的策略學了也是割雞焉用牛刀,小孔目生涯裡根本用不到,即使用到了也是紙上談兵。
盧蕤可能繼承自父親盧元禮,對局勢總有獨特見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