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纏住了漠北天王?難道是慕容策?”
許楓橋頗以為然,“有可能。慕容策和拓跋政的血海深仇,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總之此人絕對值得争取,阿蕤,他的才能,不在我之下。”
“可惜他心念故國。”盧蕤飲完茶,“不然我真的很想招攬他。”
“心念故國麼?檀石當初不就是嘛,說漠北是自己的家,我來了,破壞了家,所以要殺我——那是我被刺殺時聽到的原話。現在呢,還不是跟在咱們屁股後面去了五台山。”
盧蕤沉吟片刻,指肚摩挲着杯沿,“慕容策,有什麼軟肋?理理麼?但是拿捏别人至關重要之人總歸太缺德了。”
有什麼别的法子能讓慕容策歸順?
“許帥,出事了!”姚霁青拿着羽檄匆匆前來,“慕容部派人表歸順意,這次的羽檄裡,不是信而是……”
一枚帶血的狼牙。
漠北,草原。
殘陽吞噬了半片天空,血腥氣蔓延在無邊無垠的曠野,慕容策手牽着獨孤理,整個部落拖拽着老弱病殘,精兵開道,源源不斷的辎重長龍般穿過。
他們最終放棄了金盔山,在拓跋部率領的五部圍攻下漸漸不敵,抵抗下去就隻能被蠶食鲸吞。
往南,是什麼地方?
慕容策苦笑一聲,阿勒蔔小跑着追上,“狼主,都清點好了,我們士氣尚在,五部雖聯盟,但各懷鬼胎,如果我們……”
“阿勒蔔,那樣赢了,也是兩敗俱傷。我很欣賞盧蕤說的那句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楓橋已經南歸,叱羅部不參與征戰,叱羅碧是漠北第一個女狼主,她和我并沒有交情,逞強的唯一下場就是被新崛起的部落吃掉。”
慕容策仰天長歎,握緊獨孤理的小手,“你我還在,理理也還在,精銳未失。呼——你痛快麼?”
阿勒蔔想起前幾天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慕容策帶領兵馬和拓跋部殺得有來有回,天王帳下的幾個将領,一看見那抹金發就吓破了膽,紛紛勒馬回還。
不怕的也被慕容策渾身武藝打服,他就靠一身武藝,幾次進出戰陣,為自己和獨孤阙報了仇,最後采取火攻順風燒了連營。
兵不血刃,慕容策在打仗這方面精打細算是出了名的。
“痛快!老子一看見那拓跋部屁滾尿流的,就痛快死了!他當年那麼欺負咱們,嘿,真以為咱們怕他?”
慕容策把理理提溜起來放在馬鞍上,自己也翻身上去,将稚子護在自己懷裡,“與虎謀皮,可笑至極。我隻恨自己為何明白得太遲,總以為政和我一起長大,應該不會下殺手才是。”
“可他最後給你送了一杯毒酒。”
“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慕容策長籲短歎,說不盡的愧疚溢于言表。
“哥哥。”理理昂起頭,雙手舉起,用指肚強行使慕容策的嘴角翹起,“要多笑!”
稚子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當作是稀松平常的遷徙。小孩子的腦海裡,沒有離别沒有死亡,一切都是新生的,就連西斜的落日,也是明朝晴空萬裡的預兆。
自然也不知道再也回不到草原,回不到素未謀面的兄長的墳墓。
“好,聽理理的。”慕容策艱難地笑了起來,臉上幾道傷疤結痂,绀紫血痂和燦爛金發,讓這攝人心魄的笑容多了一抹缱绻。
希望還在,未來一定無限光明。他們奔向一片黑墨的天空,朝那永夜遷徙,隻為豪賭明日太陽能否照常升起。
當晚,盧蕤前去沐浴,梨花院落隻剩許楓橋。
馮烏鵲自槐樹一躍而下,“你讓我辦的事我辦好了,那位先生來了,問我你什麼時候見他?”
許楓橋聳了聳肩,披着的水藍色衣袍随之摩挲作響,“還真快啊。客先生原本想忘記争鬥交出大權去落翮山養老,被我這麼一使喚真是的,估計他要恨死我了。”
馮烏鵲不置可否,撣着身上塵灰,“你為什麼非想讓他來?”
“他幹了多少缺德事怎麼能逍遙法外呢。”許楓橋邪魅一笑,手裡還有一包藥粉,是上次剩下的“惜往日”,“我隻要說,他拼死救的小蘆葦有危險,他就一定會來。”
馮烏鵲:“沒想到你還挺有心眼子。”
許楓橋似乎并不把這樣的誇獎放在心上,其實無論蕭恪還是張又玄他都不感興趣不想去了解他們笃信的大道理。
壞人都該死絕,這就是生而為人最樸素的正義感。
當記憶的碎片拼湊在一起,其中邏輯不洽的地方就格外顯眼。
蕭恪無疑是其中最有問題的一個。許楓橋和盧蕤沒有一個人見證過蕭恪的夢境,即便是盧蕤轉述蕭恪的過去,也很容易發現蕭恪隐去了晉陽案的一塊。
是以蕭恪對晉陽案也是一知半解,仿佛大夢一場。和盧元禮關系如此密切的一個人,竟然對晉陽案語焉不詳,讓本就可疑的叙述更加吊詭。
蕭恪和李尋真是什麼關系?目前已知李尋真扛下了盧元禮殺朝廷刺史的罪責,并自刎謝罪,蕭恪似乎對這些并不知情。
和張又玄呢?更不為人所知了,蕭恪的叙述裡根本沒有張又玄!到底是刻意隐瞞,還是真的不重要?!
“晉陽是死局,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們知道的太少,必須由蕭恪指點一二。但是蕭恪就一定全知全能麼?柳念之救了盧元禮,還給阿蕤進士出身,為什麼這樣大的恩,蕭恪全然不知還瘋狂報複柳家?是不是——他也忘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