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川向前一甩馬鞭,箭矢如雨落下,密匝匝朝敵營射去,所過之處慘叫聲連連,将如螞蟻般聚攏的漠北人打散。
如果這樣就能打退漠北人,李越川做夢都會笑醒。
快三月的代州依舊刮着寒風,騎兵沖擊下,大周府兵和漠北人打得有來有回。許楓橋在陣角,幾乎是以一己之力,阻攔敵軍士兵成型。
敵将吹着骨哨,在哨聲下,漠北人的隊伍有序地整合了起來!
許楓橋心髒漏跳了一拍。
這種戰法和列隊……張又玄不至于把中原的兵法也給了漠北賊子吧!
猶如旋渦一般,被打散的漠北人,開始聚集在中心,将後背交給彼此,手執長矛,□□寶馬汗氣如蒸,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放棄了原本的掎角之勢,換了另一種方式來突圍。
許楓橋腦海裡飛速閃過莫度飛教他的兵法——
……
“楓橋。”莫度飛在地圖上列了幾個棋子,“若是我聚攏在一處,你會怎麼對付?”
許楓橋雙臂抱胸,志得意滿,“隻有在回天乏力的時候,才會用這種陣仗吧?跟烏龜殼似的。”
莫度飛搖了搖頭,“讓你學《易》,你就是不學,知道什麼叫‘否極泰來’麼?”
許楓橋心想我還是知道的。
“可是你已經被我包圍了啊。”許楓橋指着地圖上已經将大半對方棋子包圍好了的己方棋子,“用圍棋的術語,就是斷氣了。”
“你再看看呢?”莫度飛将自己的棋子分成兩股,漸漸變成了一個狹長的矩形,與此同時,手裡最後一枚棋在後方突擊而來。
他們平時下棋都會這樣玩,你手裡十顆,我手裡十顆。莫度飛總會留幾顆棋子在手裡,被許楓橋看做是保守。
許楓橋擅長靈活走位,死地也能打出活路,那是唯一一次失敗。
……
奇兵斜出,最是容易打亂軍心,軍心一亂,便難收回,這也是為何,有的隊伍能以一當十,有的隊伍數量占據優勢,卻隻能丢盔棄甲。
打仗,打的就是人心,而人心又具備很多要素,頭一個是糧食,第二個便是獎賞,第三個,可能就是鼓舞。
所以要擊鼓行軍,所以要有先鋒,所以先登者重賞。
許楓橋習慣了做先登者,習慣了把自己的籌碼一開始就現于人前,莫度飛屢屢警告他,這是兵家大忌。
許楓橋望着西邊的山坡,那兒蒼煙袅袅,群鳥驚飛——他完成這一動作、提起警惕、帶領姚霁青往外突圍,隻用了不到一瞬!
此時李越川在陣中兵車上執帥旗,副将在身邊護衛,旁邊便是戰鼓。
“許大帥這是……”副将被這不講道理的舉動震驚到了,聯想到許楓橋原本的來曆,不禁助長了原本就有的懷疑,“殿下,他該不會是要回漠北了吧。”
李越川被這突如其來的糊塗話啐了一臉,“你還挺會想。”
為了平息人心,李越川展開帥旗,自左向右,平整劃開,霎那間,兵車一鼓作氣往前,碾着漠北人的屍首,骨肉咯咯作響,極緻的暴力下,是不可阻擋的攻勢。
代北大營和神武軍留下的士兵奮不顧身地往前沖,砍下無數人頭,前赴後繼,到處都是刀劍刺破血肉和鮮血迸發的聲響,群烏在軍陣上盤旋,瞅準時機會時不時叼幾塊殘肉或斷腸飛走,幾棵山路邊的枯樹,此刻也被血澆透,像塗了層漆似的。
血流遍野,毫不誇張。
留在此地的漠北人,好像已經沒了剛才的勢頭,見李越川推出器械,底氣少了一半。
李越川算算時間,忽覺不妙。
每次行軍都有規定,一般到這種戰況——即漠北人勢頭漸弱,節節敗退,我軍一般會鳴金收兵。
因為窮寇莫追是許多邊關将領心照不宣的事實,你再追下去,容易被人引得迷了路,也不一定會有什麼斬獲,畢竟漠北人就是因為牛羊凍死、草料稀少、實在活不下去才來搶的。
李越川不是不想議和,而是現在,兩方殺得臉紅脖子粗,哪有可能議和?
而且漠北人絕對不會和打不過的對手入席談判。
戰局瞬息萬變,你下令追擊,就一定能保證勝果?萬一是誘敵深入呢?
眼前騎兵入陣出陣,馬蹄揚起塵煙,李越川被風沙迷了眼,耳膜被馬鳴聲和嚎叫聲震得發痛。這時,負責擊鼓鳴金的小兵,已經默默走近了金鼓——
李越川,你想不想赢一次,徹徹底底,大勝一次?不為什麼皇帝老兒,也不為什麼宗室藩王,就為了自己!
當年曲江案,你說什麼話都沒用,他們把你當可有可無的玩意兒,你也把自己當孬種,連帶着手底下這些倒黴蛋天天吃沙子守烽堡。
他媽的。
李越川啐了一口,拔刀出鞘,想對那小兵吩咐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