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想命令小兵不要動手,突然,小兵錯開了金鑼,轉而拿起鼓槌,有力且頻繁地敲擊着——這是一通鼓。
用來鼓舞士氣、最高昂的一通鼓!
鼓聲點點,氣勢磅礴,響徹雲霄,在場的漢人兵士瞬間點燃了士氣,李越川也不甘人後,夾緊馬腹,揮刃向前;身後副将緊緊跟随唯恐有失,帶領精兵,如遊龍入大海,攪得戰局天翻地覆!
定襄王親自下場,明光铠和赤紅披風以及“李”字帥旗,無不動搖着漠北人的心。
定襄王怎麼親自入陣了?定襄王和許楓橋搞什麼鬼?敵将還未來得及吹骨哨,漠北人已經有了潰散之勢,忙不疊地往遠處跑,更有甚者還被地上的屍首絆倒,一頭紮進血泊裡。
李越川乘勝追擊,果然,敵将一溜煙跑沒影了。
“殿下,我們鳴金收兵?”副将氣喘籲籲。
“不。”李越川沒有衆人想象中那麼高興,反而鎮定地擺了擺手,“他們退得有蹊跷。跟上去!況且楓橋還在外邊呢,他可沒帶多少人!”
落難兄弟自然要互幫互助,李越川心想,要是他落難,許楓橋肯定也會不假思索來救他。
還沒到松一口氣、慶祝大勝的時候。
随着衆人遠去,手握鼓槌的小兵停了下來,望向長長軍隊,用手背擦着額頭上的汗。
目光所過之處,屍骸遍野,軍旗半卷,殘盔片甲,被丢棄的長矛紮入泥土,直直朝向蒼穹。他原本和青史留名沒什麼關系,但許楓橋開口就是——
“想不想彪炳史冊、光宗耀祖,全村都知道你丁老二是誰?”
許楓橋記住了他的名字,還告訴他怎麼做可以“光宗耀祖”。
那就是把接下來的鳴金退兵,換成擊鼓行軍。具體原因,丁老二沒問,他下意識覺得,許楓橋說得沒錯、不會害他。
于是他那麼做了。
史書,應該會留下我一筆吧。
丁老二望着殘陽,血腥氣盈入鼻腔,默然良久,像是在為這些人送行。
許楓橋追至密林深處,這裡并沒有他預想中的伏兵。
蹑影哒哒走着,他心裡也納罕,難不成,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士兵銜枚,不發一言,群馬連響鼻都不敢打。
倏忽間,一根響箭自林梢飛出,在衆人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直直飛到了許楓橋跟前。
這等程度的偷襲真是惹人發笑。許楓橋微一側頭,響箭錯開他的兜鍪,紮入一旁的土地裡,尾羽還搖晃了幾下。
許楓橋迅速彎弓搭箭,嗖的一聲,羽箭循着來路,射中林梢裡的黑影!随着慘叫和撲通倒在地上的聲響,樹枝來回彈了樹下,抖落一片葉雨。
不是調虎離山,而是埋伏!許楓橋細細回想,頭皮發麻,這種埋伏到底有多少?是沖着他來的!
密林裡匍匐黑影不再壓制呼吸,而是肆無忌憚地站起身,他們身着黑衣,頭戴毛絨氈帽,像餓了很久的狼,就等着将眼前落入陷阱的獵物飽食一頓。
弓箭、長矛和刀劍,林立在衆人周圍,比灌木叢高了一截,塵煙四起中,看不大清具體的數量。
真正的賊首在此處,等候多時了。
慕容策負傷退下後,複盤着戰場情況,聽阿勒蔔說許楓橋率衆往西邊山坡,吓了一跳,更是連端上來的熱水都顧不上喝了。
“他為什麼要去西邊?”
“不知道。”
阿勒蔔确實什麼都不知道,李越川更是稀裡糊塗就跟了上去,現在代北大營因為這一個決定,留守的隻剩下慕容策帶來的漠北人,和部分看守大營和運送糧草辎重的小兵。
冷風呼嘯,吹在慕容策打赤膊準備包紮的上身。
這一幕,似曾相識。
許楓橋和李越川太想要一次直搗黃龍的勝利了,不用追太遠,隻要追出個百十裡地,能鼓舞士氣就好。
為什麼許楓橋明知是陷阱還會去闖?或者說,拓跋政預知到了這一切,故意設置頹靡攻勢,引許楓橋前去?
拓跋政什麼時候這麼聰明了,連素未謀面的許楓橋什麼想法都知道。
慕容策覺得不對勁,想來想去……有可能是許楓橋提到過的“周道長”。
周慈儉的目的是攻下代州給拓跋政一個謝禮,真這麼好心?那作為回報,拓跋政能提供的有什麼?戰場上刀槍無眼,拓跋政能給的也隻有……
許楓橋的死!
周慈儉想讓許楓橋死,還想讓整個代州亂,晉北随之也會亂,那麼他下一步會——
慕容策吃痛站起身,旋即捂着小腹,渾身痙攣,吃痛地咬緊後槽牙,面目猙獰。
他真的不能再上戰場了,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這時候,營帳中忽然有幾個人高聲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