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和議已成。拓跋政引兵北還,許楓橋率兵南下,準備入京商讨内附事宜;霍平楚、程玉樓跟随許楓橋,順道回京。
定襄王和慕容策守在代州,謹防有變。
拓跋政的使者傳遞消息,說天王走前想見慕容策一面。
慕容策沒回答,隻遠遠看了看那再也回不去的草原。
戰事一起,整個晉陽雖亂,卻有序。裴顗也是頭次遇見此種場景,如今城裡甚嚣塵上,不少人拖家帶口往蒲州和洛陽去,更有甚者直接跑去長安。
人一旦流動起來就格外容易生事,因為所有人都覺得離開孤城是最好的選擇。晉陽城外的百姓就不這麼覺得了,他們能選的隻有晉陽城,如果能湧入城中,堅壁清野,至少能留條性命。
屋舍能再蓋,地還能再種,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于是乎如今的晉陽真成了一座圍城,還有不少糧商借此大發财,控制糧價。
這都是裴峥和裴顗叔侄倆需要着手解決的。
這三天,裴顗的院子裡,人來來去去,他下筆判事極快,雖頭次面對這些,好在之前看别人做了不少,給人一種熟稔之感。
在他對着一桌子文書焦頭爛額的時候,盧蕤率手底下郁累堂的人手,低價放糧,甚至還可貸糧,利息低得離譜,商行一些人恨得牙癢癢。
但那些憤恨在看到馮碧梧的刀疤臉後就煙消雲散。
裴顗實在拿盧蕤沒辦法,索性讓人别管,他自己則一頭紮進茫茫庶務。
盧蕤借此機會在蕭恪安置的那三進院子裡安了家,許元晖拗不過,隻能吩咐馮碧梧,不許讓盧蕤胡來。
第三天晚上,盧蕤果然又要胡來了。
“小馮,我看了看,李尋真的宅子就在這院子附近,你帶我去看看。”
盧蕤正收拾着自己不多的雜物,這院子常常有人灑掃,故而也沒多少灰塵,敞亮,幹淨,随時能來住。
“這大晚上的……”馮碧梧實在是不想冒險,“少主,你非得現在去?”
“當然。晉陽戒嚴,晚上那片兒沒人。白天,李宅門口就是菜市場,人來人往的,多不方便。”盧蕤随手拿起一件薄衣,披在身上,這件衣服做得有些寬大,估計蕭恪按照盧元禮的尺寸做了。
蕭恪秘密趕至晉陽,這幾日也沒同他聯系——這也是馮碧梧告訴他的。
蕭恪為什麼不明面出現?不過談漪抵達,也側面能反應,蕭恪确實已經在晉陽。
馮碧梧直言:“我不敢。”
“啊?小馮,你膽子什麼時候這麼小了。”盧蕤穿着不合身的白衣,系好衣帶,“你武功很高,怕什麼。”
“武功高又如何。”
有人!
盧蕤循聲看去,竟有人站在槐樹之後的牆頭上,到底站了多久也不知道。
“你就是盧蕤?怎麼,想去李宅?我給你第二個選擇,跟我一起走,讓我完成任務。”那人居高臨下,淩厲雙瞳斜飛,也是一雙丹鳳眼。
玄黑勁裝,及肩頭發似枯草一般,身後還背着把黑鞘長刀,猶如暗夜裡盯緊獵物的鸱鸮。
“你是誰?”盧蕤頭皮發麻,差點踉跄數步,馮碧梧接住了他的手肘。
“周容。”馮碧梧濃眉壓低,“你主子想幹什麼我不知道,如果你想對少主不利,我饒不了你。”
“蠢貨。”周容擡起手臂,指節分明的手掌握住刀柄,白光自刀鞘一閃而過,颀長刀身轟然綻開,不經意挽了個花旋,“你就那麼忠心?客先生現在可救不了你,他自己都難保。拓跋政兵敗,轉頭回漠北,你以為他還能脫身?不如早早跟了我義父,飛黃騰達,平步青雲,你不一直都自诩馮氏公子嘛,這些年練字習文也不含糊。”
周容,周慈儉……
盧蕤:“我有點惡心。”
“少主你這是……”馮碧梧低頭問,另一隻手搭在劍柄上,蓄勢待發。
“周慈儉真會起名。周容,容……我父親的大名也是這個音,不知是什麼癖好。”盧蕤皺着眉,“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周容,實在不是什麼好寓意。”
盧元禮以字行,原名是盧融。周慈儉給義子取讀音相同的字,是想口頭上占便宜?
“名字隻是個代号,”周容看似毫不在意,“倒是你,竟然敢置喙義父給我的名字?我一看你就覺得不爽,也很讨厭你那雙眼睛。”
“更生!”裴顗氣喘籲籲地持着思美人,疾跑一路,“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