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也好。”許楓橋原本嚴肅的臉如渙然冰釋,遽爾深深一吻,“你有自己喜歡去的地方,我也不能逼你一直待在我身邊。”
盧蕤剛想說不是的。
“所以你想去哪兒就告訴我,我跟在你身邊成不?你可别嫌棄我。”
盧蕤噗嗤一笑,“怎麼會呢。”
許楓橋的危機感太重了,是以他抓住盧蕤就不敢松手。
一松手,什麼裴顗、周慈儉就都來了,一個比一個瘋。
“你剛剛是想去哪兒?”
“李叔叔——也就是李尋真的宅邸。陸長史和烈雲郡主都來晉陽了,可這麼久了,我見過陸長史,卻沒見過烈雲郡主。我讓郁累堂的人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許楓橋:“所以你覺得,烈雲郡主是在李宅?”
盧蕤也不知該怎麼說,“此是其一,還有其二。我覺得,李尋真在李宅裡藏了些東西。”
盧蕤把談漪所說一五一十交代給了許楓橋,“在李尋真的故事裡,他屢屢提及丁香花,當初抄家,也隻是把李宅裡的寶物收歸官府,并沒有掘地三尺。為了幫助父親脫罪,李尋真燒了李氏和張又玄往來的賬簿和書信,那些賬簿就沒有備份嗎?”
許楓橋深以為然。
“我在府衙做賬那麼多年,重要的賬冊,基本上都會做兩份以備不時之需。天幹物燥太容易着火了,李尋真肯定也一樣。如果我是他,我就不會輕易把兩份都燒掉。”
“他知道張又玄沒死,還招搖過市來了個假身份,就是看在盧元禮的份上沒有戳破,獨自攬責。”許楓橋道,“他把最後的希望,押在你身上了。”
談漪是知情者,盧蕤是幸存者。李尋真拿命相保,讓柳念之放過了盧元禮和盧蕤。
也無怪乎盧蕤能在科考中第。
“這樣說來,客叔叔……朝着我和父親的救命恩人……”盧蕤倒吸一口涼氣,“客叔叔知道這些麼?”
“他不知情。晉陽案裡,他不過是個邊緣人,身為前朝的金城郡王,他滿腦子也隻有柳氏開關迎高祖,颠覆了他大齊河山了。”
“嗯……阿橋你先放我下來。”盧蕤啼笑皆非,已經放下籠着許楓橋肩膀的雙臂,“咱們要不要今晚就去李宅看看?”
盧蕤微微颔首,斜飛的眼睛充滿期待。
“不。”許楓橋斬釘截鐵,“大晚上跟做賊似的,還影響咱們幹正事。”
他當然不會放下盧蕤,掂量了會兒,“你是不是最近又沒好好吃飯?哦我知道了,要我一口口喂你才肯吃?”
“也不是……”
“裴顗有沒有對你做什麼?你說實話。”許楓橋的直覺向來準得可怕,自從上次出走,連字都不叫了,“他們裴家要敢做什麼,看我不……”
“沒什麼。”盧蕤人生第一次撒謊撒得天衣無縫,眼皮子眨都沒眨,唯一一點情緒轉瞬即逝,如風一般,“你也别這麼看着我。”
許楓橋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眼神,内疚,又或是惱怒。一股氣在雙眸之間盤桓了良久,最終隻能化作無可奈何的長歎,“以後再也不會了。”
盧蕤明明什麼都沒說,許楓橋卻好像什麼都知道了。
“真的沒什麼,阿橋,你能回來比什麼都好。”盧蕤掙紮着從對方懷裡掉出來,“走吧,你不是也累了,早點休息。”
“誰說我累了?”許楓橋雙臂抱胸,笑容裡頗含玩味。
許楓橋洗完澡後,松松披了件寝衣,在屏風前端坐,檢查着明後兩日要呈交的公文,順帶等盧蕤洗完。
屏風旁就是床榻,他方才已經把兩床被子鋪好,不過今日他有别的想法。
盧蕤擦幹頭發,脖頸處還帶着水迹,額頭前的幾绺頭發滴下水珠,在臉頰劃出一道痕。
每次洗完澡,盧蕤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衣帶也沒系緊,趿拉着木屐,就往内屋走。
盧蕤點亮案頭的燈,方才進來的時候,帶起珠簾晃動,噼噼啪啪,良久都沒有平息。
他斜倚着床頭,閑來無事,就翻起一卷書,等許楓橋有所動作。雙腿已經蓋好被子,如果不出意外,應該還是在床榻上吧——盧蕤心裡想。
“阿蕤,你過來幫我看看。”
盧蕤隻好拂開被子,手擎燈盞,趁着銀輝月色,款款而來,眼底燭火跳動,半張臉隐匿在夜色裡,湛綠眼瞳如稀世奇珍,熠熠生輝。
“什麼?”
他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讓許楓橋有了一種錯覺。
許楓橋擡起頭來,那一刻看着盧蕤,不禁失了神。
他就那麼站着,也沒穿什麼绮羅綢緞,也沒戴什麼珍寶璎珞,頭發也是剛吹幹,蓬松地撇在一邊。整張臉因為剛洗過的緣故,潔淨透白,又借着月色,總覺得白如瓷釉珍珠。
盧蕤看許楓橋半晌沒有回應,偏頭問,“怎麼了?”
許楓橋心弦大亂,佯裝波瀾不驚,“咳,你來看看,這些措辭有沒有什麼不對。”
盧蕤也沒多想,彎下身去,寝衣太過寬泛,在俯身的角度下,頭發一股腦散在一邊,露出肩胛,和那顆痣。
雖然盧蕤身上沒什麼多餘的肌肉,肩胛那兒也薄,好在整個線條流暢,增一分則腴,減一分則癯。他低頭自上而下、自右至左看着,手指尖劃過墨迹,并未發現什麼不對。
他默念行文,嘴唇翕張,到最後一行,剛好和許楓橋的大拇指碰觸,“沒什麼,寫挺好的,定襄王的文筆不錯。”
這時,他已跪在一邊,和許楓橋肩膀相靠。敞開的寝衣,露出傷疤斑駁的胸膛,一雙眼含情脈脈,顧盼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