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儉面無慈悲,隻是掃視四周,就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啪”的一聲。
周容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周慈儉一擡手,身後的蕭錯抿着嘴,跟幾個郁累堂的人一起把盧蕤和裴顗擡走了。
“我的親娘啊,這怎麼回事。”蕭錯小聲道,“裴遂安,你是不是傻,來晉陽摻和幹嘛,兩邊都打仗了,不早點兒回長安?還有……”
欲言又止。
裴顗不情願地拽出胳膊,搭在盧蕤脖頸後,繞到對方胸膛前——他不想被别人攙着,如果有盧蕤在的話。
“聒噪。”裴顗忍着劇痛,牙快咬碎了,要不是盧蕤吃着力氣,隻怕下一刻要臉朝地栽下去。
“他娘的,一直都是這個臭脾氣。”蕭錯白眼快翻上天了,“你們怎麼就惹了周容那大爺?”
“你為什麼會和周慈儉一起?”盧蕤問。
三人穿過廊下,繞到另一間房前,蕭錯踢開雕花木門,灰塵撲撲落下,“将就着吧裴三公子。”
“回答問題。”裴顗緩緩坐下,捂着胸口。
“說來話長,我不是跟着表舅來幽州了嘛,太後姨母說讓我在這兒待着,過段時日回去,沒想到段聞野那厮,直接把我家一鍋端了……回不去咯,姨母就說讓我再等等。我喂馬喂了一年半,覺得其實喂馬也不錯?現在被架在火上烤,往前不是,往後也不是。”
聯想到從昨日到現在馮碧梧一直沒現身,盧蕤心裡最壞的設想還是成真了。
“段聞野現在是不是在周慈儉手裡?”盧蕤一邊幫裴顗包紮着,一邊問。
裴顗終于堅持不住,直接暈了過去,枕着盧蕤的腿,煞白的臉難得有放松神色。
盧蕤輕微歎氣,“我想到周慈儉會出面,就讓小馮保護他們倆,沒想到小馮沒成功。”
“盧更生,那什麼,來劫走陸修羽和段聞野的可是周容啊。那小子的功夫比較邪門,又愛使暗器,馮碧梧打不過也正常。”蕭錯雙臂抱胸,斜着眼看了裴顗一眼,心裡閃過無數句“你也有今天”。
不過其實還有些後怕,如果盧蕤真的要對自己做什麼,至少也是有手段的。
聽周慈儉說,那代州大捷的許楓橋,如今唯盧蕤馬首是瞻。蕭錯不大懂這“唯盧蕤馬首是瞻”是什麼意思,但總覺得許楓橋這人不好對付。
思及此,咽了口唾沫。
盧蕤手上動作沒停,示意蕭錯幫把手,解了裴顗的外袍,鮮血淋漓,剝離傷口的時候,有些粘,還好裴顗這時候是暈厥的。
蕭錯驚訝于盧蕤竟然面不改色,又從旁邊拿了幾件幹淨的白袷,撕成布條,供盧蕤一圈圈纏着。
原本的宿敵此刻相處起來還怪尴尬的。蕭錯是個話多的,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也是啊,盧蕤見過自己的血肉橫飛,也見過胸膛處被鞭子抽成爛泥,這點血腥算什麼。
盧蕤就這麼包紮了許久,看了看去掉的外袍和破碎的裡衣,“麻煩找件幹淨的衣裳。”
蕭錯登時又翻了翻櫃子,還真讓他找到一件。
兩個人七手八腳給裴顗換上,盧蕤又探了探裴顗的鼻息,“我們隻能暫時如此止血,下一步……要喊元晖過來,幫忙縫住傷口。”
蕭錯隻看了看傷口的位置,“還好,周容偏了三寸,沒傷到心肺,我覺得他就是裝的,他在你面前可嬌氣了。”
盧蕤沒心思開玩笑,“你和太後有聯系?太後是不是也想要我的性命。”
“你這人太聰明了,我不說你也知道。是的,我一直和京師有聯系,這也是為什麼,周慈儉找到了我。京師很多人都想讓燕王主政,燕王呢,天生就有魏家和李家的血脈,回去之後,大家都好辦事,我那表哥找了個沒路子的段聞野,還逮着我們蕭家……”
蕭錯越說越氣,“總之,就是這樣。”
“周慈儉許諾你的好處,就是把段聞野抓過來,而抓住段聞野的誘餌,就是陸修羽。”盧蕤也是後知後覺,“控制鐵馬霜鋒和神武軍、定波軍,核心就在城門和晉陽府衙,他一直都是擒賊擒王的路子。”
“我昨晚收到京師的線報,援軍,今日就能抵達恒州。”蕭錯撓了撓頭,“盧更生,咱倆之前是有過節,但我也知道這造反吧,要天時地利人和,皇帝表哥遺傳了先帝的心眼子,我真不覺得燕王能赢。”
“你說這些什麼意思,投誠?”盧蕤問,“我現在身陷囹圄,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赢的。”
“赢不赢兩說,你的事兒……終究是我對不住在先,而你後來也沒害我,挺好的。我這輩子作的孽本來就多,蕭氏宗族麼,更多了,段聞野興起牢獄,也是因為當年我們蕭家打死他兄長。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也不想幫燕王,他愛咋咋地吧。”
盧蕤冷笑,“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倒不正常。”
“承讓,喂了兩年馬,看開了。”蕭錯無奈攤了攤手,“鬥來鬥去,沒啥意思,赢了也是岌岌可危,我還不如去喂馬,至少這兩年睡覺倒是安生,不用害怕誰大半夜刺殺。”
這時,緊閉的房門再次被人踢開,原來是劉胡子。
“喲,這兒有人啊。”劉胡子嘴裡叼着根草茅,好整以暇,“郡主剛剛說,讓我救你倆出去,那躺着的是誰?是不是不用管?”
蕭錯:……
劉胡子身後還跟着一個人,鬥笠壓得很低,陰影下勉強能看清仰月唇。
“他啊,不用。”
“許帥?”盧蕤倏地站起,“你來了。”
在外人面前盧蕤習慣稱呼許帥,許楓橋去下鬥笠,随手甩在一邊,踏過門檻探了探裴顗的鼻息。
旋即露出一種很遺憾的表情,“誰幹的?”
蕭錯支支吾吾,“不是我嗷,是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