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兒甚至還自稱慈善家。”青年冷笑一聲,“我可不認為讓這些有所殘缺的人站在展櫃裡展示他們的身體是在做‘慈善’,鱗人雖然又蠢又壞又卑劣,但他們至少也是擁有人格的人。”
周祈沒再搭話,和蘭斯的幾次交談中可以看出這位脾氣有些暴躁的青年對鱗人不加掩飾的偏見,甚至可以說是歧視。
種族主義者?
他胡亂猜測着。
蘭斯一上來就把車速提到了一百八十碼,随着他們逐漸靠近城區,車流也多了起來,但蘭斯一點要減速的意思都沒有,不斷變換車道,在車流中來回穿行着。
周祈緊握着車頂的把手,如此緊張刺激的體驗讓他感覺自己即将被均勻塗抹在車廂内。
他強撐着精神看向窗外,一座座時尚前衛的現代主義建築出現在視野中,除了行人身上穿着衣服稍顯複古,其餘的都和現實世界沒什麼差别,甚至讓周祈出現一瞬間的精神恍惚,還以為是自己夢醒了。
城市交通以第三軌供電的城際電車為主,但這個世界的電車設計師顯然腦回路清奇,甯可在一條高架路線上疊加另一條,也不願意“向下發展”。
最終,弗洛利加得到了九條“漂浮”在半空中的鐵路。
天氣仍舊霧蒙蒙的,灰白色的橋體藏在霧氣之中,從遠處看,那些紅的、綠的電車車廂真的像是毫無倚仗般從空中“飛”過。
就…挺魔幻的……
在周祈吐出來之前,蘭斯終于把車開進一片别墅區,并在一棟頗具裝飾藝術風格的房子前停下。
他讓周祈拿着收貨清單,自己從後備箱中擡出貨物——也就是裝有某種活體生物的維生黑匣。
蘭斯按響門鈴,沒多久,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打開門,他穿了件藍色的針織衫,後背佝偻着,雙目無神,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但這副表情随着他看到蘭斯放在地上的黑色匣子而消失得無影無蹤,渾濁的棕褐色眼珠折射出狂熱的光芒,羅賓·考特尼快速在驗貨單上簽了字,并從房間中取出兩捆用報紙包好的鈔票遞給蘭斯。
蘭斯當場拆開報紙,一張一張查驗清楚,這才把黑匣子往前踢了踢,他的動作惹得羅賓·考特尼舉起雙手,張牙舞爪地大喊,“動作輕點!臭小子!”
蘭斯撇了撇嘴,沒有搭理他。
交貨的全過程中,這老男人甚至都沒正眼看過蘭斯和周祈。
周祈趁機對他使用了【通曉】,得到的結果和蘭斯所講述的沒有太大出入,羅賓·考特尼确實是一個喜歡“搜集”怪異畸形人的普通老年人。
一個普通人,找了一家由普通人組成的傭兵公司,從某個地方運了個由奇物裝載的活物回來,這事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勁。
周祈暫時沒有給自己自找麻煩的想法,卻在心裡考慮要不要給異調局弗洛利加分部寫封舉報信,舉報楓葉街34号有人訂購違禁物品,用這種方式稍微維護一下城市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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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貨完成,兩人回到車裡,準備前往下一個目的地。蘭斯将車開出别墅區,朝東邊開去。
他提前和房東打過招呼,到達時,那位女士就在樓下等着。
房東是個東方長相的女人,年齡看起來在四十歲左右,留着烏黑的齊耳短發,頭上束了條黃色的發帶,這樣幹練的發型放在這個世界的文化氛圍中屬于相當時髦的存在。
瑟瑟秋風中,她身上隻穿了件黑黃相間的連衣裙,立領盤扣,但版型寬松,看起來像是改良後的旗袍。
旗袍的袖口隻到女士手肘的位置,她的半截小臂露在外面,瓷白的皮膚被青綠色的蛇形紋身填滿,蛇頭蜿蜒向下,一直盤踞至她的無名指。
那條蛇栩栩如生,全黑的蛇眸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像是在和人對視,仿佛下一秒就要從房東女士的手指上活過來,露出尖牙、噴灑毒液。
周祈僅僅是瞥了一眼就趕快移開視線。
“K是吧?蘭斯說你要租我的房子。”
房東女士将右手的金色煙托換到左手,并将空下來的右手遞了出去,“趙康妮,你可以直接叫我康妮。”
周祈微笑着同她握手,“你好,康妮女士。”
整個普路托大陸隻有一種語言,并沒有中文,像他們這樣的黃種人也并不是聚居在東方,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被稱為“東方人”。
但周祈作為“現實世界”的來客,知道黃種人被叫做東方人的說法其實是來自他的世界,這樣的稱呼更像是開發者偷懶,直接照搬了現實中的設定。
因此,這個世界的東方人雖然也保持着姓氏在前、名字在後的習慣,但他們的名字顯然不那麼有東方韻味。
康妮的眼神落到周祈身後跟着的女孩身上,“我的房子隻租給東方人。”
周祈抓住帕爾瓦娜的手腕,向房東女士示意,“她是我妹妹。”
“妹妹?”康妮的臉上閃過狐疑,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片刻後,她露出恍然的神情,“啊,我懂了,那樣的話可以,沒有問題,我的房子可以租給你們。”
周祈看着她的表情,立刻明白對方是将他和帕爾瓦娜的關系誤解成了某種陋習。
他張了張嘴,本想将誤會解釋清楚,但又覺得沒有必要,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