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利加的大部分鱗人都聚居在西區,那邊也是城市的工業區,樓房和廠區交錯,建築的外立面都蒙着一層灰紅的顔色,看起來像是磚瓦上生了鐵鏽。
周祈看着窗外,覺得這裡的路燈都要比其他城區暗淡一些。
“這個火龍幫是什麼來頭?”
他問身旁的男子。
“一群強盜。”蘭斯的評價極為簡短,也很直白。
“去年這個時候,他們還隻是多米納斯酒廠的工人,後來永晝教會頒布禁酒令,酒廠生意一落千丈,連工資都開不出來,工人散了一大半,剩下那些不知道上哪搞了批槍,開始自稱‘火龍幫’。”
“他們先是占了酒廠,之後又幹上劫道的買賣。弗洛利加是奧珀數一數二的交通樞紐,無論是陸運、海運都占有極大優勢,被他們這麼一搞,現在那些外地車甯可繞路也不願意再經過弗洛利加。”
周祈面露不解,“他們這麼猖狂,就沒人管管?”
“管?”蘭斯冷笑一聲,“誰來管?你剛來,所以看不明白,弗洛利加的水是渾的,在這裡你誰都指望不上,能信任的隻有手裡的槍。”
他正說着,道路前方出現一座由灰褐色磚塊組成的廠房,它占地極廣,高度卻并不高,從遠處看就像個藏在黑夜中的棺材盒子。
“我們到了。”
蘭斯沒有靠近酒廠,而是把車停在了三百米開外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坡後。
淩亂的石塊組成了天然的掩體,加上四周茂盛的雜草,除了背面,其餘的角度很難看出這裡停了輛車。
周祈下車的時候下雨了,雨滴打在牛仔帽的帽檐上,耳邊全部是滴滴答答的聲音,聽起來像一串急促的鼓點,莫名讓人心慌。
他們面朝着多米納斯酒廠的後門,兩個穿着深藍色工人制服的鱗人守在門邊,周祈掃了一眼,沒看到他們上挂着武器。
蘭斯給他比劃了幾個手勢,周祈看不懂,隻能看出他最後一個手勢表達的是“出發”。
他想叫住蘭斯,問清楚那幾個手勢到底什麼意思,但金發青年已經沖了出去,攔都攔不住。
沒有辦法,周祈隻能硬着頭皮跟上。
他們分别繞到兩名守衛背後,蘭斯用左輪的槍托狠狠砸向那鱗人的後腦殼,鱗人發出一聲輕哼,之後應聲倒地。
周祈這才明白蘭斯那幾個手勢想表達的是什麼。
他立刻抽出左輪,趁自己面前的鱗人沒反應過來前将他敲暈。
蘭斯扯着鱗人的後領,又扯下腰側的繩索,将昏迷中的兩人纏成了大閘蟹,堵上嘴,藏在門後的角落裡。
廠房内部立着幾個紅銅色的龐然大物,這些設備底部呈漏鬥形、頸部又細又長,并一直往上延伸,幾乎貼到房頂。
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點,所有的設備都停止運轉,沉默地蟄伏在黑暗中。
蘭斯壓低聲音,“這裡是蒸餾車間,他們搶來的東西都堆在三号倉庫,我們從檢修通道繞過去。”
周祈點頭,跟在他身後走向蒸餾器旁的鐵樓梯,兩人放輕腳步,沿着紅銅色的管道向前,在幾片廠區中穿行。
蘭斯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周祈,露在外面的眉眼中俱是困惑,“有些不對勁,我們走了這麼久,怎麼一個人都沒遇到?”
“三号倉庫還有多遠?”
“過了下一個房區就是。”
周祈把左輪拿在手裡,确認輪盤的膛室全部填滿子彈,“保持警惕。”
蘭斯點了點頭,也學着他把槍拿在手裡,繼續往前。
維修通道收窄,前方出現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入口,蘭斯和周祈先後通過,腳下的鐵闆變成腳手架一樣的鐵網。
進到新的空間後,周祈能明顯感到四周的溫度有所上升。
他問蘭斯,“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熱?”
“多米納斯的橡木桶都是獨立制作的,這裡應該是他們的碳化車間。”
蘭斯說着,目光被斜下方的明火裝置吸引,泛着火光的器械前圍着一群身披黑色長袍的人。
他們圍成一個圓圈,其中有幾個黑袍人低着頭、跪在圓圈最中心,面前站着個身材高挑,看不出性别的人。
周祈注意到那人的袍服與其他人的都不一樣,上面多了許多暗紅色的破碎線條,看起來像是某種徽記。
廠房沒有開燈,隻有碳化裝置噴出的火焰和黑袍人手裡的幾根蠟燭在發光。
蘭斯扶着窄道的鐵網扶手,想看清那些人的面孔。
“噔——”
他西裝上的扣子砸在扶手表面,發出輕輕一聲脆響。
最外圈的黑袍人捕捉到了這聲動靜,回過頭,尋覓着聲音的來源。
周祈抓着蘭斯的衣領,和他一起快速蹲下,藏在扶手下方。多虧了這些人沒開燈,他們收斂聲息,與四周的黑暗融為一體。
“他們在做什麼?”蘭斯用極小的聲音問。
周祈屏住呼吸,眯着眼睛看向那群黑袍人,直覺告訴他,這些人似乎正在舉行某種秘術儀式。
一階秘術師的五感要比普通人更通達一些,周祈能斷斷續續聽見圓圈中心那個黑袍人的聲音。
“你們……是否願意成為……的門徒……”
跪着的四人齊聲回答,“願意。”
“你們……是否願意……尋回……血脈……重歸……”
“你們……是否願意……掙脫……桎梏……承載……”
“你們……是否願意……放棄……短暫……擁抱……邁向……階梯……”
四人再次齊聲回應,“願意。”
話音落下,他們紛紛拿出刀刃,用刀鋒割向自己的右手掌,傷口面朝着站立那人,血液滴入面前的火焰中。
火光驟然膨脹,搖曳着光怪陸離的火苗,逐漸幻化成細長的肉色實體,看起來像一隻隻肥碩的弓形蟲。
它們蠕動着身體,靈活鑽入四人的掌心的傷口。
周祈将他們的動作看在眼裡,立刻反應過來,這群黑袍人是在舉行敕印儀式!
“靠……”
身邊的金發青年突然罵了句髒話,“……我的頭為什麼突然這麼疼?”
周祈轉過頭,蘭斯用手捂着自己的額頭,那隻手的皮下已經開始翻湧熟悉的灰色光團。
這家夥是個沒有任何靈知的普通人,直面秘術儀式後,理智值驟降,竟然出現了失控的前兆。
一段不太好的記憶湧上周祈心頭,他把蘭斯從地上拽起來,“趁他們聚在這裡,我們趕快開上車走。”
人在身體不适的時候就會很聽話,蘭斯什麼都沒說,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周祈瞥了一眼他手裡的左輪,想到了帕爾瓦娜遺失在河邊的那柄匕首。
“你能不能換隻手拿槍。”
看着蘭斯疑惑的眼神,周祈面不改色地補充,“怕它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