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腳步聲,那些箱子好像活過來,在嘔吐一樣,從箱子裡湧出來一大堆雜物。
缺角的三角尺,被好好使用結果丢了的橡皮,被切成小碎塊用來揍同學的橡皮,桌套,袖套,寫完的筆記本,故作神秘的密碼本,沒吃完的泡泡糖……箱子裡仿佛有個自動複制機器,鼓鼓囊囊地往外擠,好幾個箱子不堪重負,往外吐着物品,被反作用力推向書架另一頭,歪歪斜斜。
時淼往前一步,書架後面是床,床下鋪着地毯,方便她光腳跑來跑去,窗簾打開,玻璃窗透進刺眼的天光,投在床上。
床上堆滿了毛絨娃娃,被子裡擠滿了娃娃,枕頭,床頭,一個個娃娃被新的舊的娃娃擠得掉在床上,再落在地上,跌在她腳前。
她撿起那個掉在腳前的娃娃。
是有一個客人落在店裡的,趙女士晚上才發現,也不知道誰留下的,等了好久也不知道這娃娃的主人還要不要,索性給她塞進了被子裡。
是個灰色長鼻子小象,胖嘟嘟的,隻是背後有點開線了。她小時候很珍愛這個娃娃,長大後有别的娃娃了,就用自己蹩腳的針線縫好,把它扔回店裡,等着那基本不可能回來的主人來認領它……而此時,後背并沒有她蜘蛛亂爬似的針腳。
她把小象放在堆滿娃娃的床上,終于覺得有點不對,其中半數娃娃要麼是被她送人,要麼是被洗壞了就扔掉……但現在,它們都維持着和自己初見時的樣子待在床上,隻是有點舊了……
轉而去另一間卧室,緊挨着廚房,那是趙女士的房間,但房間鎖着,推了好幾次,又拉了好幾次,紋絲不動。
隻剩下洗手間了。
洗手間的門是開着的,洗手池和馬桶挨得很近,一個人洗漱另一個人就不方便上廁所。
馬桶也敞着,但裡面沒有水,洗手池上方是鏡櫃。
時淼深吸一口氣,打開鏡櫃。
她從小到大臭美用過的所有美妝工具,化妝品,護膚品,還有兩個已經用壞了的直闆夾,一個吹風機,被櫃子吐了出來,砰砰砰地砸在洗手池裡。
洗手池也沒有水,掉出來這麼多物品的鏡櫃裡仍然是滿滿當當的。
她折返去從家裡開門,但剛走出洗手間的一刹那,她停下了。
家裡原來放着【門】的那個位置,隻有一面光秃秃的牆。
往另一頭去陽台,但陽台門已經打不開了。
從她家陽台可以看到小區的小徑,可以看到對面的鄰居天天曬的五顔六色的衣服……但現在都沒有了,隻有一片刺眼的空白。陽台的玻璃似乎和窗框一同融化在其中,變成模糊的,柔軟的整體,拳頭砸上去也沒有什麼悶響,仿佛隻是砸在了雲朵上。
她出不去了。
時淼倒退幾步,被一個不知道哪裡鑽出來的小箱子絆倒在沙發上。
重重咳嗽幾聲,她一腳踢開箱子,卻又愣了下,撲過去打開那個上了鎖的箱子。
裡面是戶口本和趙女士的舊身份證。
戶口本上,戶主不是趙女士早已改好的趙焱二字,而是趙燕。
時淼往後翻,第一頁還是趙燕。
第二頁是她來着,她和趙女士是一個戶口……
為什麼。
第二頁什麼也沒有。
她丢開這個戶口本在箱子裡找到了新的戶口本,戶主是趙焱。
往後翻。
第一頁是趙焱。
第二頁,時淼……但時淼的名字,被整整齊齊地剪掉了。
在她翻看到這一頁的時候,被剪掉的【時淼】像是會自我愈合,慢慢出現在了戶口本上。
她丢開戶口本。
衛生間裡忽然傳來咔嚓一聲脆響,有東西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