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外面的男人來回踱步,焦急的情緒得不到任何的緩解,反而越發的難以平複。
家主夫人臨盆,整個五條家都嚴陣以待,家主和夫人的這個孩子,自打懷上後就胎像不穩,家中的醫生被家主和長老們三令五申,必須要想辦法保住這個孩子。
隻因這孩子是家主和夫人多年來唯一的一個。
五條家不能一直沒有繼承人,更不能在他們的手中衰敗下去。
這個道理,就算是夫人本人,也是明白的。
因而她并沒有拒絕醫生提出的保胎方法,即便那每日每日的保胎針痛的她幾乎落下淚來,她也在咬牙堅持着。她很清楚,如果這孩子不能平安降生,未來恐怕他這個夫人就要被能夠為家主、為五條家延續輝煌的人所替代。
即使她與丈夫之間感情甚笃。
妻子的又一聲尖叫和物品被打碎的聲音讓家主猛然回神,他心頭一驚,下意識想要進去屋裡,卻又馬上回過神來。
“怎麼回事?”他聲音打顫的詢問。
室内沒有人回應,應當是在處理方才的狼藉。
他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五指握拳,指甲幾乎嵌入肉裡。
半晌後,有人從屋内将門打開,仍舊是端着一盆血水。
那侍女臉色挂着汗珠,但表情已然不複之前的緊張,雙眼迸發出喜悅,同家主道:“恭喜家主大人,夫人生了,是個小少爺。”
語畢,侍女匆匆端着水盆離開。
家主和等候在這裡的家族長老們皆松了口氣。
一直等到室内的狼藉收拾完畢,家主才進入了房内,坐在妻兒的床邊,伸出手為睡過去的妻子攏了攏被角。
他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兒子。
那孩子瘦小羸弱,裹在襁褓裡安靜的躺在母親的身邊。仔細去看,頭頂上居然是白色的絨毛,與他們夫妻二人的黑發完全不同。
家長心頭一震,腦中閃過一種荒謬的可能性。
他伸手想要去抱他,卻不想孩子在那之前,睜開了一雙眼睛,茫然的看着他,不哭也不鬧。
那雙眼睛有着藍色的虹膜,像是一望無垠的天空,也像平靜無波的海面。
“這是!”
家主猛地從椅子上起身,先前的情緒被狂喜所替代,他顧不上照顧自己的兒子,跌跌撞撞的推開門朝外跑去。
匆匆離開的他,未能察覺到孩子身邊那一閃而過的黑色。
*
白發藍眸,那是隻在五條家曆史中的存在。
繼承了五條家家傳術式,有着「六眼」和「無下限」的,神之子。
“悟。”
“那孩子的名字,是悟。”
在五條家的議事大廳中,神之子的名字被确定了下來。
***
1997年。
夜。
大雨滂沱,狂風将雨珠吹打在窗戶上,發出緊促的聲音。
連綿的雨幕仿佛将空氣隔絕一般,巨大的壓迫感籠罩在整個宅子裡。
五條家本家的大宅子裡,人影匆匆。
家主和夫人神色緊張的站在兒子的房外,一如八年前神子誕生的那一夜。
懷孕時便胎像不穩,出生後亦是身體羸弱,靠着藥物維持着的生命,似乎終于無法支撐下去。
五條家的神之子,年僅八歲,明明正是應該生機勃勃的年紀,此時卻躺在床上氣若遊絲,仿佛下一秒就要再也無法呼吸,當場離開人世。
呼吸機罩在臉上,周圍的醫生忙碌着。神之子艱難的睜開雙眼,那雙被稱作「六眼」的眸子,立刻便獲取到了龐大的信息,使得本就難以繼續維持的他,更加的頭暈目眩。
“媽媽……”
那孩子用幾乎無法聽到的氣音呼喊道。
身旁忙碌的醫生似是有所感應,他整個人震驚的回頭,看到床榻上面色蒼白的孩子,凝視許久後雙眸顫動,随後轉身去開屋門。
他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的失落。
家主和夫人見醫生出來,連忙走上前去。
“悟他,怎麼樣了?”
醫生沒有回答,隻是側過身示意二人進去。
家主和夫人連忙進去,夫人見到兒子這般模樣,難受的落下淚來,在門口站了一瞬,她抹掉眼淚,趴倒兒子床邊,語氣輕柔的叫他的名字:“悟。”
那孩子伸出雙手,他的父母連忙抓着他那瘦小白皙的手。
即便會被那無法徹底隔絕的信息量沖擊的頭暈目眩,他也努力的睜開眼睛,朝着自己的父母露出燦爛的微笑。
*
這一夜,五條家的神子隕落了。
他好似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趁着最後的力氣見到了父母,随後面帶微笑的離開。
甚至還反過來安慰自己的父母。
*
“離開隻是暫時的,我一直都在。”
*
五條家原本期待的未來沒能到來,家族勢力還未能得到壯大,便自此戛然而止。雖說五條家家族底蘊龐大,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但「六眼」的每次降生,都間隔百年以上,這一代的「六眼」去世,下一代都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有幾位不願罷休的家族長老,主張用咒術師的方式将神子留下來,并且帶着大批的族人站在神子的房外,大張旗鼓的喊着,要詛咒神子,讓他以咒靈的姿态再次降生到五條家。
“夠了!”
家主夫人在這幫人當真準備詛咒自己孩子的時候,風風火火的走出來,屋門被她大力的推開發出巨大的響聲,哭紅的雙眼這時滿是怒火。她此時此刻才是真的感到絕望,家族中的這麼多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将悟當做一個應該去呵護愛護的孩子。
他們拿他當做工具。
他從來都隻是「六眼」。
“悟是我的孩子,不是你們可以随便拿捏的工具!”
夫人歇斯底裡的怒吼,暴怒之下甚至調動了咒力。
如若深究,她也是促成了悟如今這般的罪魁禍首之一。
悟的降生是她向五條家妥協,為了保住自己和丈夫和婚姻,她吃盡苦頭将孩子帶到這個世界,在過去的八年間,為了家族和丈夫逐漸變成與眼前那些人沒有兩樣的家夥。
若非今日,恐怕她也會一直一直沉默下去。
五條家長老的瘋狂行為,最終被一位母親的怒火所阻止。
五條家将神子的屍體焚燒,随後辦了入葬儀式。
*
因為百年難得一次的「六眼」降生,為了達到平衡,自五條家神之子出生後咒靈的強度和數量就呈現指數級上升的情況。如今神之子隕落,按理來說咒靈的強度和數量也應該下降,但卻并非如此。
咒靈的數量和強度,依然維持在「六眼」尚在時。
*
半月後。
聽從了母親的話,再也沒有在學校和家裡提起過怪物存在的夏油傑,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老師眼中,知錯就改的好學生。
他将眼中看到的所用怪物都無視,除非是在威脅到他人生命時,他才會出手,并且也是悄無聲息的想辦法讓對方躲開。
似乎已經完全學會了在這個怪物和普通人的世界中生存的夏油傑,這時候卻在自己的家門口踯躅不定。
他們家的門口,正蹲着一隻體型龐大的怪物,那怪物渾身遍布眼睛,個頭比一層樓還要高,跟夏油傑過去所見過的隻有成人手臂大小的比起來,可怕的多。
那怪物似是注意到了夏油傑的存在,全身的眼睛同時眼珠轉動,朝着夏油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噫!”
夏油傑渾身一個激靈,死死的抓着背包的肩帶,内心裡一遍遍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他的小腿肚子卻不聽使喚,不住的打顫。
“傑,還不回家嗎?”
鄰居家的阿姨從身邊走過,關切地詢問。
“阿,阿姨,我想……在門口等一下媽媽。”
夏油傑聲音顫抖,淚珠在眼眶流轉。
“真的沒問題嗎?”
鄰居阿姨見他這樣,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正打算繼續詢問,卻被夏油傑打斷。
“沒事啦。”他擦了擦眼角,故作堅強道:“沙子吹到眼睛了。”
鄰居阿姨狐疑地看他,猶豫許久還是安慰了幾句離開了。雖然她們家不似夏油家另外那家有孩子的鄰居,但她多少也聽說過有關夏油家孩子的事情,雖然這孩子最近有所好轉,但總歸還是有些奇怪。
随着鄰居阿姨的離開,那怪物的眼珠再一次全部聚焦到了夏油傑的身上。
他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站在家門口,這樣會被附近的人認為之前的毛病又犯了,會給媽媽帶來麻煩的。
夏油傑咽了咽口水,雙手将背包的肩帶攥的死緊。
隻能強行突破,當做沒有看到,一口氣沖過去立刻打開門進屋然後在關門。
下定決心,夏油傑擺出奔跑的姿勢,就打算強行沖過去。
然而,眼前忽然出現的巨大白色物體,擋住了他前進的路,迫使他的行動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