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姜緻腳步沉重地回到居養院時,邱錦正坐在案前翻看各種卷宗清單,專注到姜緻邁步進了堂内都沒有發現。
他一襲青色錦衣,衣袖領口皆有白色滾邊,低首伏案,翻頁間長睫微垂,眉頭輕蹙,來到淮州還不足半月,俨然沒了從前整日裡悠閑散漫的模樣。
姜緻看着現在的他,穩重的身姿依然挺立,但眉眼間帶着一絲倦意,她不由有些欽佩,也有些心疼。
她在門口呆立半晌,邱錦終于感知到她的存在,擡起頭看向她,眉頭舒展開來,溫聲問道:“有什麼事嗎,怎麼站在那裡不進來?”
“沒事,”姜緻不想再用别的事煩擾他,“你在忙什麼?”
“淮州城裡的施藥已經基本完成了,”邱錦将卷宗合上,“下一步就要去各個下縣,雖說方子與藥材早已派發下去,但具體實施到什麼地步,還要我們親自下去看看情況,做一下收尾,才好上報朝廷,但有不少人染病未愈,所以可用之人不多。”
因為看診需與病患近身接觸,不少郎中被傳染,老太醫也未能幸免。
姜緻點點頭,提醒他:“要記得帶上我。”
她剛剛感染過,身體有了些免疫,短期内不會再感染,而且她還有系統護身,從這方面看,是最适宜去疫區的人選。
邱錦卻似是有些遲疑:“你确定要去?那裡有可能環境會很惡劣,也會很累。”
“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跟在你身邊我才能安心。”
姜緻忽然玩心大起,笑着學他的口吻打趣道。
邱錦眉心微跳,凝望了她片刻才問出聲:“此話當真嗎?”
說話間還在打量着她的表情,似在分辨她是不是在開玩笑,畢竟她以前從沒有主動說過這種黏人的話。
姜緻的眸子清澈透亮,笑眼彎彎地看着他:“當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用戲谑的口吻說着真心話,怕被他察覺,她匆忙轉移了話題:“你們查出官府中誰從高藥價中謀取私利了嗎?”
“已經基本掌握了,但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各方事宜都需要這些本地官員協助調度安排,所以暫時不做清算,等治疫的事了結後再處置他們不遲。”
姜緻也覺得這是明智之舉,隻不過還是得監督着他們,别又趁機斂财,畢竟狗改不了吃屎。
邱錦讓她不用擔心,因為施藥不是賣藥,即使有采購藥材的差事,也不會交到已有貪腐嫌疑的官員手上。
後來倆人聊到苗太醫,那名他看診過的病人已經病重不治,邱錦懷疑他被傳染了肺痨,因為他用藥好幾日卻仍是持續低熱,他敬佩苗太醫忠義之舉,實在不希望他染上這種不治之症。
所謂肺痨其實就是肺結核,姜緻知道它在此時可能是絕症,但在自己那個時代已經可以治療,她胸有成竹地問系統:“你應該能給我一些治療肺結核的藥吧?”
系統似是對沒能幫她治好時疫還心懷愧疚,這一次回答得很是痛快:“可以,給你。”
邱錦見她忽然發呆,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聲發問:“怎麼了,又在想什麼?”
姜緻變魔術般從懷中掏出幾包藥,捧到他眼前,眼睛閃閃發亮:“興許我可以幫他。”
她說完就要去給苗太醫送藥,被邱錦一把攔下:“不用你,我親自去送即可。”
姜緻知道他是擔心自己被傳染,他就是想太多,其實隻送個東西進去并不會有多少接觸,但見他這般堅持,還是松了口,“……好,這紙包上面寫了每包藥的用法用量,讓他照着吃就成,你去的時候要做好防護。”
太子清醒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遣人去喚朱修過來,稱要口頭獎賞他侍疾有功,等回京後要論功行賞,被明海攔下。
太子不解:“卿這是何意?”
明海将他染病的始末與疑點逐一講給他聽,言中暗指行館的人都有謀害儲君的嫌疑,其中尤以朱修的嫌疑最大。
“臣會全力追查出丁存同黨,以證自身清白,還望殿下稍安勿躁,莫給賊人可趁之機。”
太子愕然之餘,想起自己被派來淮州的離奇過程,不由得後頸發涼。
翌日,衆人被分别派去幾個縣裡跟進治疫事宜,邱錦自請去了瘟疫最嚴重的青安,同他一道的還有韋宇明,兩位太醫與幾名郎中。
衆人已知道他們二人的關系,大都覺得與之同車多有不便,剛好另一輛馬車夠大,便都擠了進去,隻有韋宇明一開始想上他們那輛馬車,被邱錦幾句話打發走了。
他自己請纓去青安,是姜緻沒料到的,馬車裡,她有些好奇地問邱錦:“青安疫情嚴重,應該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去處吧,你不是一向看不慣我那種傻傻往前沖的做派嗎?怎麼今日也蹈了我的覆轍。”
邱錦睨她一眼,悠悠道:“我與你可不同,一切狀況皆在我掌握之中。”
他話雖說得乖戾,眼中沒有往日所流露出的淡淡嘲諷,這倒讓姜緻有些意外,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遂轉頭向車外望去。
外面田野裡已是一片碧綠,不知道種的莊稼還是什麼菜之類的。
這裡的春天比京城來的要早一些,路旁的樹已抽了芽,河裡也沒有結冰,水波蕩漾,還有些野鴨子在上面凫水嬉戲。
“回京後,我便上門提親。”邱錦冷不丁來了一句,驚得姜緻猛地回頭,險險撞上他的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