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邱錦眸中似有點點星子,又似潺潺水波,一直溢進她的心裡。
姜緻慌忙别開眼神,含糊道:“怎麼突然提起這個,去年不是……”都要分手了嗎?
“難道你不希望我去?”邱錦在她耳邊低語道。
“不是……”姜緻想說些好聽的,卻不知怎麼說才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可要說話算話,不要同上次那般……”一言不合就不理人了。
邱錦一愣,旋即輕笑出聲,垂眸牽起她的手,聲音低沉,溫柔似水:“知道了,上次是我不對。”
姜緻臉有些燙,被他牽住的手也似觸電般有些止不住地抖,邱錦似是感覺到了,唇角微微勾起,順勢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姜緻沒有提防,頭一下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幾乎能聽到自己急促淩亂的心跳聲,都不免有些嘲笑自己,都同他糾纏了那麼久了,怎麼還是這般沒有出息?或許是因為失而複得的喜悅?對,一定是這樣。
不管了,還是好好享受這一刻的甜蜜和美好吧,這樣想着,她便坦然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少女發絲的馨香漾在他的鼻尖,令他又想起那個冬夜的山下,他無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兩人的身體随着馬車的晃動時不時地撞在一起,邱錦的呼吸逐漸變得沉重而紊亂。
姜緻正沉浸在甜蜜的臆想中,卻忽地被邱錦輕輕推開。
她擡起頭詫異地看向他,不知發生了什麼。
邱錦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沒事,今日起得早,你也困倦了吧,先歇一會兒,到地方後隻怕還有得忙呢。”
經他這一提醒,姜緻還真覺出些困意,閉目養神了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邱錦聽着她漸漸均勻的呼吸聲,側過臉細細地打量着她。
來了淮州後,經曆了時疫,病愈後又整日腳不沾地跟着忙碌,她的臉瘦了一圈,面容也憔悴了許多。
此時的她安靜地閉着眼睛,睫羽卷翹,覆下一片淡淡的剪影,頭随着馬車的晃動輕輕地撞在車壁上,邱錦輕輕托起她的頭,将靠枕在她腦後扶正。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進入青安縣内,路面慢慢變得颠簸,姜緻終于被晃醒。
外面由遠及近地有些嘈雜聲響,還夾雜着些許哭号。
姜緻探頭一看,一群人圍成一團互相推搡着,謾罵着。
“……都是你沉不住氣,我給咱爹定的棺材還沒送到,就這樣把他老人家草草葬了也太不像話!”
“你沒聽說嗎,死了就得趕緊埋,不然人家就拉去給你燒了!這都什麼時侯了,還要棺材……”
“反正你是不孝子……”
“就你孝順,别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怕染病才躲出去這好幾日嗎……”
“你胡說!你……”
……
一路上,居然遇到了好幾家發喪的,連個吹打的都沒有,基本都是一張草席,就這樣擡到山上或地頭草草下葬了。
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紙錢,偶爾被風吹起。
隻看這個情形,便可知此地的狀況比淮州城裡糟得多。
他們一行人被安置在驿館,用過午膳後稍作休息,便去了縣衙。
青安縣令章仁同看着已經上了年紀,發須皆花白了,見面後不停感念太子恩德,被催了幾回,才有些不情願地将記錄了各項明細的卷宗交了出來。
邱錦一頁頁翻過去,臉色逐漸凝重,“不是已經派放了藥下來嗎,為何這幾日的死亡人數卻隻是略有下降?”
章仁同一臉為難道:“藥是送了些下來,但相比我縣的染病人數來說,還是遠遠不夠,因此隻能先揀病患少且症狀輕的村落發了藥。”
韋宇明不解:“難道不應該先救治時疫蔓延嚴重的地方嗎?”
章仁同:“大人不知,這種病越嚴重越難治,用藥也是多拖幾日的事,因而給了他們也純屬浪費。”
韋宇明有些生氣:“豈有此理,你這像是一個父母官說出來的話嗎?”
章仁同趕緊起身躬手:“大人莫要動怒,下官也不想這樣,怎奈藥材實在是有限……”
“藥材不夠可曾上報?”邱錦打斷他。
“已上報過了,也加送了兩回藥下來,但怎奈本縣時疫太過嚴重,還是供不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