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不薄嗎?哈哈哈,”她忽地笑起來,在此刻顯得十分慎人,“你剛剛迎我入宮時,确實待我如珠似寶,恩寵不斷,因此生下澤兒的第二年,我便又有了身孕,滿心期待能再添個小公主,卻因身子疲累未能給太後請安被你訓斥,我氣不過頂撞了幾句,你拂袖就走,我伸手去拉,卻被你帶下台階,摔倒在地,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蓮妃眼中似有淚光,“從此以後,我就落下了滑胎的毛病,再也沒有保住過孩子,但我的榮寵确是無人可比,我原以為憑你對我的寵愛和虧欠,定會讓咱們的澤兒繼承大統,卻不想你早早立了修臨為太子,明明他的性子難當此大任,明明你已與皇後離心多年,這讓我怎能甘心?”
景元帝閉了閉眼,滿臉都寫着失望,氣息飄忽不定:“你當時恃寵而嬌,欺辱嫔妃,不敬皇後,這些朕都忍了,但你居然屢屢在該給太後請安的日子裡托累不去,朕實在不能再視而不見,隻不過說了幾句重話,你卻是不依不饒,跑來拽朕的衣袖,腳下不穩跌了下去,這一切焉不是你自作孽?”
費力地說完這一番話,他胸口起伏得厲害,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病情所累。
蓮妃呆立了半晌,接着又苦笑起來。
三皇子據理力争:“無論如何,總是父皇對不住母妃在先,母妃落胎之日,您也曾痛悔,許諾讓兒臣繼承大統,君王無戲言,怎可轉頭便去立了皇兄為太子?”
三皇子妃頹然跪坐在地,她雖不懂政事,但也知道他們母子此番有可能害了整個三皇子府甚至賢國公府。
景元帝卻是淡淡問道:“此事的确有些怪朕,但身為一國之君,每個決定都關乎江山社稷,許多事不能随心所欲,但你們便能因此弑君弑父嗎?”
三皇子眼中現出薄嘲:“還有一事需回禀父皇母後,兒臣進宮之前得報,皇兄已被刑部的人在阙蘭山莊中皇姑母的殿中尋到,他逃避追捕時不慎跌下山崖而亡,兒臣雖為失去皇兄深感痛心,但更想為父皇分憂,其他的弟弟都還小,如今能替您接下這大邺江山的人,隻有兒臣。”
“你胡說!臨兒不可能就這麼死了!他明明……”皇後驚聲道,但心卻狂跳起來,因為據她所知,太子确實被藏進了公主府,原以為那裡是最不容易被三皇子黨尋到的地方,而且護衛森嚴,卻不知道長公主把他送去了阙蘭山莊。
而且長公主今日已經進宮探望過景元帝,那時還說太子一切安好,讓她放心,因為一時不知皇兄到底是何态度才沒敢帶他進宮,不過半日功夫,就被三皇子找到了?
三皇子嘴角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母後身在宮中,外面的事焉能盡在掌握,姜姑娘被救走,我若是毫無勝算,也不敢隻身前來。”
“不可能,哀家不信……”皇後木然地喃喃自語,說話間淚盈于睫。
太傅也不由地面露悲色,其他幾位大臣也倒吸一口氣,太子若是真的沒了,這儲位給誰還真不好說。
“你——咳咳!你這是要逼宮?朕怎能把江山交到你這個弑父的逆子手上……”景元帝聽到太子已死急火攻心,差點跌下龍榻,被宮人扶住後竟噴出一口黑血,面色也轉了青紫色,侯在偏殿的太醫被喚進來,殿内霎時亂作一團。
蓮妃趁機附在三皇子耳邊咬牙切齒道:“你在幹什麼?!把罪過都推到母妃身上,你總還是會有條生路!”
三皇子卻是直直地盯着景元帝,面無表情,巍然不動,“兒臣或許曾行差踏錯,但都是被父皇與皇兄所迫,明兒臣的性子比皇兄更像父皇,更能勝任這個位子,卻被他以嫡長的身份永遠壓在下面,但好在老天有眼,讓兒臣有機會對着父皇吐露心聲,弑父的罪名實不敢當,兒臣真的從沒想過要父皇的性命。”
太醫們好容易穩住景元帝,但明顯看出他狀态更差了許多,頭無力地靠在枕邊,唇邊還有隐隐猩紅血色,眼皮半阖,看向幾位輔政大臣,聲音微弱:“你們以為如何?”
這是被三皇子說動了,動了易儲的念頭?
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即便他作惡至此,皇帝也可以不考慮發妻與被殘害親子的感受,隻為了大統得以傳承。
皇後一臉哀痛地福身道:“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說完未等皇上發話便徑自離去。
“臣等恭送娘娘。”
衆人心思各異,殿内空氣似是凝住一般。
“三皇子謀害父兄,實在不堪當重任,望皇上三思。”太傅第一個出來表态。
戶部尚書也附和道:“太傅所言極是,何況太子如何中刀隻是三皇子一面之辭,其中未必沒有他的蓄意加害,四皇子六皇子雖年紀尚小,但皇上隻要延請名醫好生調養,必可待到皇子們羽翼漸豐之時。”
雖然後一句話連他自己也不信。
左都禦史也跟着發聲:“皇上萬壽無疆,不必過早憂心國本。”
“幾位大人此言差矣,”龐尚書可算逮到時機,“皇上縱使身體康健之時也已早早立了太子,何況現在确實重病未愈,怎可讓儲君之位空懸?那位小姜郎中說隻能喚醒皇上卻并不能救命時諸位可都在場,你們扪心自問,當真沒有一點私心?”
太傅驟然變了臉色:“龐尚書此言何意?”
“老夫何意,太傅大人豈能不知?你們明明知道皇上病情危重卻不勸議國本,莫非想等待時機,選一個聽話的小皇子扶持為傀儡,好分掌大權?”
“一派胡言!”
“皇上明鑒,臣等絕無此心!”
幾位大臣的确也是有苦難言,他們怎能看不出景元帝時日無多,也知道其他的皇子還不堪大任,但以他們的心思,的确是甯可費力扶持一名小皇子,也不願擁立三皇子這樣一個儲君,但因着皇上病情之危重有目共睹,此話說出來就難免有奪權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