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有面鑼在楊成耳邊“咚”的敲響,震得他頭皮發麻。
他支支吾吾道:“什麼将軍?我不知道。”說着便要關門。
酆栎搶先一步抓住了門沿,由于太用力,指節掐得泛白。他低啞着聲音,眼中翻滾急不可耐的焦躁:“回答我!”
被他這副模樣吓了一跳,楊成也有些愠怒:“不說又怎樣?侯爺難不成要殺我?”
“因為那名将軍就是我父親!”
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委屈、思念、哀愁化作翻騰沸滾的岩漿,一旦尋到裂縫,沖破豁口,猛烈爆發噴出。他這聲大喝,吓住了所有人。
楊成驚得連外衣滑落了一邊都未察覺:“蒼天有道,竟引你來了這裡...”
救了礦工的人就是酆栎的父親?秦妙蘇也覺很不可思議,難怪邪神廟裡的那尊雕像和他生得那麼像,他望着雕像的眼中混雜着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原來從那時起,他或許就猜到了,老侯爺與谷村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
他垂下眼睫,陰影投落在驟然黯淡的眸子裡,高大的身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氣力,顯出一種支離破碎的孤寂。
“自我孩童時,父親來了雲城後就再未回去。他常年戍守邊城,我那時最盼望的就是他寄回來的家書,看他在信裡寫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雖然平淡,可我和我娘都讀得興緻盎然。那日,我們收到了他的信說不日便會回來,可自那後就再無音訊。”
“起初我們都以為他病了,或是塞外的毛子又起了戰事,他一時脫不得身。可等了一日又一日,還是沒有他的音訊。我娘着急,托人打聽,軍裡的人卻答複,他失蹤了,哪兒也找不到他。”
沉默良久,楊成道:“其實自看到你,我應該要想到的,他就是你的父親。但我那時還小,我哥死裡逃生,魂不守舍,也沒顧得上留意老侯爺長什麼樣子。至于我爹,他可能也沒想到這事這樣湊巧,你就是他的兒子。但他曾說過,恩公姓酆,是一名威武的大将軍,從雲城而來。”
想到往事,楊成心起感慨,眼裡有些發澀,頓了頓又道:“我爹還說過,當時他找了好些人都推辭了他的請求,隻有老侯爺他立馬答應去救人。您是恩公的兒子,請受我一拜。”
酆栎趕忙扶住了他,叫他起來。
兜兜轉轉,原來是這麼回事。秦妙蘇記得酆栎對父親的事時常記恨在心,甚至還在祖廟裡和她大吵一架。好在,老侯爺果然不是他胡亂想的那樣,他是為了救人才不得已做了選擇。
她走過去溫聲道:“如今真相大白,侯爺也該放下過去的執念了?”
父親的事一直就像塊無法愈合的傷疤,在酆栎的心上反複潰爛愈合,他恨過,傷心過,憤怒過,懷疑過,跌進深淵,遍體鱗傷。可那執念逼着他一次次舔舐着血淋淋的傷口,把碎掉的自己重新拼湊起來,繼續在這條布滿尖刀的路上踽踽獨行。
如今得到了真相後,他确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那顆心好像重新生長了一般,又變得鮮活蹦跳了。
他看着秦妙蘇,想起之前因誤會了父親,對她屢屢斥責,甚至羞辱,愧疚之意油然而生,充斥整個胸間。
“我...過去的事,是我錯了。”
秦妙蘇瞧見他眼中寒霜盡褪,竟浮起一層粼粼水光,那手足無措的模樣活像做錯事的孩童,哪還有半分往日淩厲的氣勢。她唇角不自覺翹了翹,又急忙抿住,故意闆了臉道:“那日祖廟的事傷我至深,就一句幹幹的道歉,是不是過于敷衍了?”
酆栎臉色閃過一絲尬色:“好像...是有點,那要如何做你才能消氣?”
秦妙蘇眼珠轉了轉:“你看你,連婉姨給的香囊都不戴,還談道歉呢。”
“我帶了呀。”酆栎急忙從懷裡掏出了香囊:“你看。”
這幾日見他腰間空空,還以為他早把香囊丢在了一邊,原來是放到了懷裡。這麼說,她能看到草的變化了?
秦妙蘇心生喜悅,面上卻不顯露,依然肅着臉:“裡面的草不會是枯了吧?”
“怎麼會?”酆栎打開香囊,在看到裡面時臉色驟變,又急忙束了口子。
“如何了?”
“還活着。”
“給我看看?”
“說了還活着,你不信我?”
“我...”秦妙蘇還待要問,忽然楊昊從屋裡出來了。
他強睜着眼皮望了一圈門口的人,怒氣沖沖道:“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了?吵什麼吵?”
楊成連忙使了個眼色:“哥,别這樣說,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侯爺他就是恩公的兒子。”
“啊?!這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我們大夥先進屋說吧。”
好煩!隻差一點就看到了!秦妙蘇看到酆栎又将香囊放回了袖子裡,不甘心地嘟起了嘴。
酆栎耳尖泛紅,眼神飄忽地瞥向别處:“那...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說完一溜煙進了屋子。
聽完楊成的話,楊昊滿臉訝色,也要朝酆栎跪拜感謝他父親當年的救命之恩,要不是得他父親相救,他早成了碎石之下的一抔黃土。
“之前的事,我那時不明真相,差點誤傷了您。還請恕罪。”
酆栎自然不要他下跪,趕緊阻攔了他:“不要緊,那時雙方不認識,我又冒然破壞了你們的祭祀,會引起你們的憤恨實屬正常。”
楊昊:“哎,祭祀一事其實是父親故意做給外人看的,就是為了讓人相信邪神的事。一旦心生恐懼了,觊觎金子的人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