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信紙的手指微白,酆栎眼前如排山倒海一般湧現過往的記憶。伶人在高門貴族地位低下,隻是那些貴人們的玩物,平常聽聽曲看看戲就罷了,沒人會去學這些。
可他早年過得苦悶,偶有一次在家中聽戲,自己私底下哼唱了幾句,覺得曲聲悅耳,仿佛撥開了罩在心頭的一層迷霧,讓他心情好了不少。自那後他便悄悄習得唱戲,還跟着一個師傅學了很長段時間。
這件事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自己從來都是悄悄去戲樓,演完後又匆匆離開。他收到秦妙蘇第一封信時,覺得寫信的人對戲本或是演繹都有自己的獨特見解,許多看法和他不謀而合,因而對她留了意。
後來她與他寫得多了,好像更放松起來,開始談及平日生活裡的一些瑣事,訴說她在家中不得寵愛,過得極其憋屈。絮絮叨叨的,就好像他是她的一位老朋友。
他一直以為寫信的人不過是人生裡陪伴了他一段路程的過客,可誰知天意弄人,寫信的人竟和他成了夫妻!
一種說不出的帶點天意使然的慶幸和不可思議萦繞心間,酆栎不覺嘴角翹高。
可嘴還翹了沒兩秒,他就想到了什麼,馬上打開信來看。接着臉色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掃了幾眼,他一把将紙揉成團,扔到了地上。可是沒走出幾步,又倒了回去撿起來,不耐煩地将信紙展開。
換好便裝,他走出西湖月,馬上鑽進了馬車裡。
冷鋒感到了一陣冷風嗖地從身邊經過,見酆栎臉色黑沉,咽了一口唾沫。侯爺又怎麼了?去西湖月時還開開心心的,怎麼又生氣了?
“侯爺?是西湖月哪裡得罪了您麼?”
酆栎掀了掀眼皮:“無事。”
他不想說就隻能罷了,冷鋒縮縮脖子,隻能忍着背後刮來的陣陣寒風。
秦妙蘇将信交給梨白,她在信中吐槽了自己的夫君冤枉了她,訴說了大堆不滿,才覺得心情少許和緩了點。一想到不知回府後酆栎會怎樣對她,心情又低落了些。
馬車走得很快,簾子掀起一角,她看到陳芬兒正急匆匆走在街上。
“咦?她這是要到哪去?”
香巧問道:“夫人,您說誰?”
“你看,是陳芬兒,她這麼着急去哪?”
往外瞧了瞧,香巧道:“怕是又在搗鼓什麼鬼名堂?”
秦妙蘇一甩簾子:“留着點心,她這人心術不正,保不齊又在醞釀什麼整人的事。”
回到府上,她忐忑進屋,沒看到酆栎,卻看到阿蓮笑眯眯等着她,兩隻小腳在椅子上來回搖着。
見到秦妙蘇,她立馬從椅子上跳下來抱住她:“嫂嫂,你終于回來了,阿蓮等你好久了。”
秦妙蘇摸了摸她的頭,笑着道:“我也有許久沒見到你了,要不要嘗嘗我剛剛帶回的栗子糕?”
阿蓮拿了一塊放到嘴裡,又吩咐身邊的丫鬟拿過來一本書,嘟嘟嘴:“嫂嫂,今日來,阿蓮還想向你請教一些問題。我最近也在看一本教番語的書,可是卻覺得像讀天書,你能不能教教我嘛?”
秦妙蘇接過她的書一瞧:“我們阿蓮真是刻苦,但是初學者不能讀這麼難的書喲。”
阿蓮眨巴了下眼睛:“那若我想學,變得和嫂嫂一樣厲害,要學什麼書呢?”
走到書架前,秦妙蘇挑了本書給她:“喏,先看這本。”看到這本書,秦妙蘇馬上回想起這是母親初教她時用的書,若她自己以後有了孩子,會不會也是學着母親的樣教他?
想到這個點,她驟然覺得有些好笑。她和侯爺這種關系,什麼時候會有孩子呢?搞不好這一輩子對她來說都是難事。
兩人正說得專注,忽然面前過來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書上投下一片陰影。秦妙蘇擡頭,看到酆栎背着手立着。
兩人目光交彙,秦妙蘇馬上移開了眼神,局促地繃緊了肩膀。
酆栎低沉的聲音傳來:“你們在看什麼書?”
阿蓮舉着書笑嘻嘻揚了揚:“嫂嫂可厲害呢,我想跟着她學番語。”
拍了拍她的頭,酆栎道:“不錯嘛,小小年紀就立了大志向。那你們繼續說。”說完他走到旁邊的搖椅躺下。
被他一打岔,加上酆栎身上特有的一種威肅氣質,秦妙蘇和阿蓮便失了剛才的興頭,總覺得他在這裡就感到不自在。
阿蓮在椅子上扭股了一下身子道:“嫂嫂,我改日再來吧。”
秦妙蘇也察覺了氣氛的不對,隻好賠笑道:“好,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