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腦将謝茵可用的藥瓶放下後,用量她已寫在瓶上,陳搖光說:“若是無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謝茵脫口道:“我還有一事想問。”
二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陳搖光本是想着,她還得回去向師兄沈廣白複命交差。
被謝茵叫住後,她的眼神垂了垂,看向一邊,無意間略踮着腳,負手在背後,身體微有晃動,問:“你,想問什麼?”
謝茵望着她,目光微蹙,吊着未幹的水潤。
她擁有一副頗為柔和溫婉的長相,卻在眉目間略透嚴肅認真,将其他神态隐沒下去。
她未含猶豫地,道出了口:“陳道友,你在用天眼術的時候,在我體内,有感覺到什麼嗎?”
比如,她的靈力,和她體内的某些其他的東西。
澤址。
她握緊了掌心,将五指攥緊在眼前,将話說得更明确了些,直白地指出:“比如,魔氣。”
她獨生獨長慣了,這是她第一回嘗試向外人提起此事。
關于澤址,他最初的來源,因何而生,就連謝茵她都記不大清晰了。
隻能依稀想起,在她被謝家父母搭救前,他就已經存在。
澤址常說,他與謝茵是一魂二分,不分彼此。
可除卻在同一具身體中外,十幾年來,澤址也就隻能在她心底耍些嘴皮子功夫,對她的身體也沒有控制權力,無法幹預她的任何行為,隻要她心智堅定,倒也相安無事。
但,顯然的是,他的心思恐怕不會僅甘于此。
往日她覺得自己于修道一事上,無多大天賦,隻想能安穩度日,澤址就算想作亂,憑借她這副身軀,也翻不出大浪,不被人一劍砍死就不錯了。
可若是澤址能夠吸收他人的靈力,作為己用,便不得不防了。
不過謝茵心态良好,心魔這種東西,就與有病就得治一樣,能查出來,再祛除掉,便最好不過。
就算除不掉,能防範于未然也是好的。
她如是想。
對于謝茵的問話,陳搖光在心中仔細判斷斟酌了一番,不下妄言,而是給出最誠實的答案:“并無。”
于她而言,天眼術在使用時,确是會使施術和受術的人通感,也偶會出現能夠看到對方記憶的情況。
但她作為名門正派教養出來的醫者,絕沒有窺探他人私密事的習慣。
施術時,靈識隻遊于所需之處,并不深入,因此,謝茵與澤址之間,更深層的糾葛她是未能感知到的。
謝茵再問:“可是,會有人的靈力是濃如墨色的嗎?”
她攤開掌心,那裡空空如也,無法像陳搖光一般燃起小火苗,但是她還是說:“就如魔氣一般。”
在謝茵幼時,她流浪街頭,曾見過魔,那是真正的,血洗長街、殺人如麻的魔。
她很清楚魔氣是怎樣的。
黑氣沖天,裹着人命的血紅。
至于這個,陳搖光倒是瞧見了,但是她卻全然否決了謝茵的想法,說:“靈力生于天地,人隻是在借用它,而天生萬物,各具其性,會是何種顔色都不足為奇,也不能硬說是一定就代表什麼。”
她說話時,背對謝茵,柔軟的長發挽在背後,自顧自地在說話,一張青稚的臉上,眸垂,緩步微動。
或許是在她最擅長的領域,羞澀盡然褪去:
“書中記載,妖魔大多兇狠殘暴,殺戮成性,魔氣乃煞氣集結而成,于人而言亦如穿腸利劍與毒藥,與修道者的靈力更是陰陽相沖。”
“而我将靈力注入師姐的體内時,并未受到明顯的排斥,你的力量柔和且溫暖,與我所知的魔氣大不相同。”
她并未問謝茵為何如此發問,隻将心中所想全盤講出。
隻因她家中有一兄長,便是如此,被人稱作是入魔。
聽完後,謝茵輕喃一句:“是嗎?”
而她也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将陳搖光送出門後,謝茵閉門靜養,一日的時辰過得極快。
轉瞬至晚間,她出門覓食。
即便有了陳搖光送的衣裳,一出門,也依舊覺得寒氣襲人,侵入骨髓。
謝茵抱着胳膊,在門前緩緩地哈了口氣。
峰上寒氣濃烈,比雲崖山其他地方更甚,不适于常人居住,入夜後,更是風刀霜劍,其餘弟子早就回屋避寒,室外空無人。
有些人,她瞧見了,卻當做未瞧見。
一人坐于房頂上,半膝屈起,單手搭在膝上,長劍放于一側,蘭花垂釣。
屋脊上冰雪未融,他席厚雪而坐,月光落于他背脊上,蕭肅凜冽。
此處視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