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沈廣白一打岔,清雲道人等一行人早就不知所蹤,不在正心殿中。不一會兒,就僅僅剩下看守的弟子。
這裡與往日清淨莊重的模樣别無二樣。隻有如龐然大物一般的一團黑氣盤旋在殿中央,由太華宗決雲峰的弟子輪班巡邏鎮守,以防其破陣而出。各人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至于殿外的衆弟子接受到命令後,同樣各歸其位,為結隊出外除魔做準備。
唐菘藍回山來還有旁事,非是看看唐平安有沒有用功這麼簡單,事過丢下唐平安先行離開,不再同他們一路,連帶着把之前說要罰他倆的事也暫且略過了,讓唐平安好生松了口氣。
山上天寒,畏冷的唐平安隻想盡快躲回定光閣的屋子裡去,隻是他已經沒有足夠的靈力再禦鶴飛回去,隻得步行。
走到半道上,回頭卻見慕遮垂着眼喪着頭,緩慢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拳大的山雪從枝頭被風帶着抖落下來,砸在慕遮的肩膀上,灑落一地冰碴子,他都仿若未覺。
從方才落在正心殿外起,慕遮這人就顯得格外沉默,這份沉默當中又夾帶着一些失落的茫然若失。他低垂着頭,雙拳被牢牢掩蓋在袖下。這番本就不算機靈,更顯整個人呆愣愣的。
唐平安隻好朝他招了招手,叫了一聲:“慕遮,你快些!”
但是呼嘯的山風把他的呼喊吞掉了大半,落了半路的慕遮依舊遲緩地動作,毫無加快的動作,嘴巴也一聲不吭。
方才正心殿外的紛紛議論,他也都聽了進去。門内的修士中也衆多有持不同意見者,對謝謠息與謝茵之事發表出自己的看法。
有人覺得:“我等都是修士,天生靈脈有多重要不用多說。換命之後,謝茵能活下來,也還不知是否是僥幸。仙師他們對謝謠息也太過仁慈了,這麼大的事居然也就這般輕飄飄地揭過了,恐是難以服衆,終是不平。”
也有人覺得:“謝謠息若是毫不知情,難道真還要殺了她生剝靈脈來歸還不成?更别說我門從不濫殺無辜,且與我等之間還有同門之誼,不論如何那也是一條人命!而謝茵說不想追究,也是心善不願殺死一條性命。她都不願傷人取脈,何須你為她抱不平!”
種種如上。
慕遮就躲在唐平安身後側頭聽着他們議論。他人微言輕,參與不得。
這會兒唐平安迎着雪返回來想拉慕遮走快些,手剛觸上去,才發現慕遮在微微發抖。但他以為是被這寒冷的天氣給凍的,方想取了鬥篷給他套上。
慕遮卻就着這動作,忽的忍無可忍般擡頭,連帶着聳拉的眼皮都微張開,脫口而出,有些急促,話裡語氣中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可置信。他問:“一句從來不知情,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将别人的東西堂而皇之嫁接在自己身上,享受它帶來的一切好處,而當作無事發生嗎?”
他更不懂,為何謝茵能輕易原諒。
這裡沒有其他人。他的反應又不像是發問,而是将心中從方才起一直憋悶的事洩之于口。
與唐平安對視上後,慕遮這才驚覺他将壓抑的想法吼了出來,不知緣由的唐平安的手還搭在他的胳膊上,被他突如其來的發作吼得一愣。
他們的身份是主仆,是少爺和小跟班。照年紀說,慕遮比唐平安還要大上一歲,他父母親眷皆亡,七歲時就無依無靠。一個小童因無人看顧,差點在府中被活活餓死。這時是唐平安選中了他,讓他做了自己的随侍小仆。而唐平安這位少爺毫無架子,因一起長大的情誼,是真心把慕遮當玩伴,去哪都願意帶上他。
“自然不能。”可唐平安說,“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不會消失。”
慕遮回過神來後,不知是又想到了何事,一下子漲紅了眼,立馬說:“對不起。我不是想沖你......”
這邊唐平安莫名其妙被慕遮吓了一跳後,卻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他沒放在心上,大方說:“我沒事。道歉就不必了。”
但是他能察覺到慕遮的反應不尋常,所以奇怪道:“慕遮,你怎麼了。好像一旦涉及到謝家的事你就怪怪的,難不成是有何淵源?”
那也不應該啊,慕遮生在唐家,唐家與風霜二劍毫無交集。更遑論姐姐崇慕風霜二劍,他自小就對風霜二劍流傳在外的事迹爛熟于心。從前慕遮也不這樣。
被唐平安這麼一問,慕遮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咬着唇道:“我隻是......為謝茵感到不平。”
好在唐平安沒有刨根問底,“無解之事,多想無益。”本就與他們無幹系,“我們快回去吧。”
他們走後,一人才從背後的小道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