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似乎并不在乎他的答案是什麼,見他神情有一瞬松動,趁機用了點力,把手臂從他手裡掙了出來。
“啊,原來如此。那接下來我得将他全身上下檢查一番,公子,可千萬不要介意啊。”
慕玄臨咬牙。
“檢查可以,”他往江易之旁邊一站,自上而下看着他道:“但我須全程看守。”
乞丐無奈,點頭:“啊,可以,可以。”
那乞丐将手伸進他那淩亂得看不出層次的衣擺,不知從哪,掏出一個卷起的包袱,鋪展開來,裡面是密密麻麻排列着的針具、布巾和藥草,看得人眼花缭亂。他取出幾根針,又将青栩上身的衣擺掀起來,露出大片蒼白的胸膛與腹部。
令儀見狀,忙低埋着頭退去了屋外。
青栩看着清瘦,衣服底下卻全是緊實的肌肉,可這些肌肉之上,到處覆蓋着猙獰的傷痕,有從前隻餘疤痕的舊傷,而更多的是被烏藤多日折磨而留下的,來不及愈合,在這具軀體上橫陳着。
慕玄臨再次眼見這些傷口,隻覺得心如刀絞。
他的護法,他的青栩,這個在他猝然身死、敗如山倒之時依舊為了他殊死拼殺的人,這個總是靜如磐石、卻又鋒利如刀的人,在那烏藤之下的十幾日内,究竟經受了何等可怖的折磨。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青栩搭在一旁的手,好像這樣便可以幫他分擔一點當時的痛苦。
乞丐看了兩人交握的手一眼,又馬上将注意投入到了手頭事上去。
他又是施針又是敷藥,正忙活着,忽然睜大了雙眼,十分驚訝的模樣。
慕玄臨眉頭瞬間皺起:“怎麼了?”
“這位公子體内,竟然有渙神散。”
“這東西我隻在書上見過,聽我師父講,這種藥散早在幾百年前便已絕迹了!”
說罷他舉起手中的針,頗為興奮地拿給慕玄臨看:“體内有渙神散之人,施針之後,針身立時通體發白,你看這......”
慕玄臨一把擒住他手腕,微微眯起眼:“你師父?”
那乞丐像突然被踩住了尾巴,瞬時閉了嘴。大概終于反應過來他已被自己不小心賣了,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類似尴尬的神情。
“這個,哎呀,我......”
慕玄臨窮追不舍:“你到底是誰?”
乞丐眼神躲閃,見左右是瞞不了慕玄臨了,隻好開口坦白。
“我本想晚些再告訴公子的。”
慕玄臨向後靠去,倚在了椅背上:“那現在便說吧。”
乞丐點了點頭,可仍猶豫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來。
慕玄臨道:“你不想說也無妨,不若我來問你。”
“……好。”
“你可是神農原中人?”
乞丐點點頭。
“世人皆說神農原有一味起死回生的神藥,名叫回魂丹。這回魂丹可是真的存在?”
面對這個問題,乞丐似乎十分猶豫。
慕玄臨挑了挑眉,又說道:“方才村西走水的那戶,裡面住了兩位老人家。”
他微微欠身,身上威壓一點點向那乞丐籠罩過去。
“他們,應該是閣下很重要的人吧?”
那乞丐不禁向後縮了縮。
半晌,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說:“沒錯。回魂丹,的确存在。”
慕玄臨笑了,身體向後倚了回去。
“這便好。”
“公子一行人救了我阿伯和伯母,于我有恩,我自當相助,”乞丐說着,看向青栩,“公子想救的,可是此人?”
“正是。”
乞丐點點頭:“這回魂丹,煉制一顆便要上百味珍稀藥材,耗數年功夫,還不得出半點差錯,實在珍貴非常。況且回魂丹并非吞下便能起效,到時還需要另一人配合,其中曆程兇險非常,非意念堅定之人絕無法做到。所以,我必須再問公子一個問題。”
“此人對你來說,真的足夠重要嗎?”
慕玄臨看着乞丐的眼睛。
“他是我在這世間,唯一想要留住的人。”
乞丐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時,覺得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對什麼都不會真正在意。
而現在,從那雙眼中,他竟看到了渴望。
那是埋在不在意的層層僞裝下的,真切的渴望,是哪怕隻有一丁點希望都迫不及待想要牢牢握住的渴求。
乞丐點了點頭。
“那我們明日便啟程。”
慕玄臨表示可以現在就走。
乞丐表示還是明天吧,他要回去洗個澡。
“這身衣服味道太濃,熏得我頭疼,到時候該認不得路了。”
慕玄臨:“不早說。”
他擡手掐了個訣,乞丐渾身上下立時煥然一新。
令儀進來時,都認不出他來了。這人哪來的?長得還挺俊。
乞丐:……
行吧,這個人他惹不起,也打不過。今天就今天吧。
慕玄臨示意他稍等,随後手中浮現出一個印記,另一隻手覆于其上,向後一拽。
一個小孩便倏然出現在屋子裡,顯然是被拽進來的。
那小孩跌跌撞撞地穩住自己,忿忿喊道:“大魔頭,你做什麼!你這是虐待幼童!”
……….
幾人收拾好東西,便跟着乞丐踏上了前往神農原的路。
他們向着常東村西邊的一座山中深入,從晌午走到日落,眼前還是望不到頭的草木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