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清幽甯靜的神農原,這一日,從上到下都忙碌了起來。
李蟬衣站在院中,面對着站成一排的師弟師妹們,事無巨細地交代着每個人要完成的活計。
“這個要放在這裡,搭好撐子,不要讓它倒了。”
“聽話,這個不要弄灑,看到地上的标記了嗎,放在那裡就好。”
旁邊站着個比李蟬衣年紀輕上幾歲的女孩,叉腰沖小弟子們喊着。
“師弟師妹們聽好了,師兄說啦,這個陣法可是很重要的,出不得一點差錯!”
李蟬衣正一一交代着,聞聲轉過來看向那女孩,眼中滿是清淺笑意。她聲線柔潤,明明是同樣的幾個字,叫她說出來就格外動聽。
“夏夏,你去忙别的吧,這裡有我呢。”
夏夏與她相反,講話總是中氣十足,嗓門也大:“好啊師姐,我這不正要開始幹活呢!”
說罷将袖子往上一撸,投入到一衆師弟妹中去了。
李蟬衣看她去忙了,回過神來,又歎了口氣。
江易之昨日取出了一顆回魂丹,說要拿去救人,這神農原山谷裡才鬧起這麼大的動靜。
因為這的确算得上十年難遇的重要之事。
那回魂丹,谷内總共就隻有三顆,皆是藏了數十年的稀世珍品。
當初谷主——也就是她師父——離開神農原時,便告訴他的三個親傳弟子,這三枚回魂丹,每人分得一顆,珍貴非常,須用在值得之人身上。
屬于李蟬衣和林夏夏的那兩顆,她們自是從未動過。
如今江易之既肯将他那顆拿出來,必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具體救誰,為何要救,都是江易之自己的事。
雖然他們師兄妹這麼多年相互扶持,情同手足,但這事,她還是不便去問了。
隻是不知道師兄那邊可還順利?
江易之這邊可太順利了。
他發現,隻要是關乎青栩的事,眼前這位看似什麼都不在乎的慕公子,便會豎起耳朵來聽。
不僅他自己豎起耳朵聽,他還要将同行的那兩位喚作令儀和阿炎的都叫來,一個個端正正坐在一邊,一起豎着耳朵聽。
江易之有種自己開了學堂的錯覺。
“回魂丹雖可活死人、肉白骨,但隻靠這一顆丹藥還遠遠不夠。我已經安排谷中弟子們布下回魂陣,到時須将青栩公子放在陣中,另外,還需要一人配合,這複生之法才能完成。”
慕玄臨又抓住了重點:“陣法,你會使法術?”
江易之臉上帶了點驕傲神色:“神農原祖上傳下來許多妙手回春的仙術,谷内弟子若想出師,是必須要掌握的。”
慕玄臨點頭:“原來如此。還請繼續。”
“好。方才提到需一人身處陣法之中作為配合,而這個人,便是整個複活之術的重中之重。”
“人有三魂,分别為天魂、地魂與人魂。人死後,一段時間内,唯有人魂會暫留于軀體。
人魂中保留着此人生前記憶,這便是記憶之墟。真正的人魂實體,就沉睡在這記憶之墟中。但很不巧,記憶本身也會生出死者幻影,而這樣的幻影有許多個,會幹擾對真正人魂的判斷。
配合之人所要做的,便是充當喚醒者,潛入死者的記憶之墟,找到那個真正的人魂。告訴他,他的所在并非真實,而是虛幻之境。這便謂之喚醒。”
慕玄臨一字一句聽得極為認真。聽到這他立刻開口:“我來做喚醒者。”
江易之道:“是是是,我知道這在場的,也隻有慕公子最為合适。”
“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頭。喚醒者潛入記憶之墟,是極耗元神的。曆過三個記憶後,喚醒者的力量便會開始衰竭。若是消耗過大,可能會失去意識,這是十分危險的情況,因為到時,便是我也不再知道喚醒者該如何出來。
且這方法僅僅是有成功的可能。若到時魂魄無論如何也無法被喚醒......”
還沒等他說完,令儀先不幹了:“不行,這也太危險了!”
說着,她像是下了個極大的決心,咬着牙說:“主人,要不我去吧!總好過讓您去冒險。”
慕玄臨目光淩厲,看了她一眼,她瞬時閉了嘴。
片刻後,慕玄臨才沉下語氣說:“你與青栩并不相熟,若我都無法将他喚醒,你更是絕無可能。”
“喚醒者,非我不可。”
“你不必替我冒這個險。”
令儀怯怯道:“......是。”
一旁的阿炎看看慕玄臨,又看看令儀,隻覺得氣氛有些緊張。
但慕玄臨總朝他闆着一張臉,他說到底還是有些怕的,一般時候并不想跟他講話。
于是他直了直身子,朝令儀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令儀姐姐,你就别擔心了,等大魔頭進了那什麼記憶之墟,我們便一刻不離地守在旁邊,保證叫他出不了差錯!”
慕玄臨挑眉,看了阿炎一眼。
這才相處了幾日,都叫上令儀姐姐了。
不過再怎麼說,這兩個人也是實打實在擔心他。
他看着他們兩個,心底忽得柔軟了一下。
這一趟,有他們跟在身邊,是他有幸。
江易之已經沉默了許久,見他們不再争論,這才開口。
“所以,慕公子,你可想好了?”
慕玄臨勾勾唇角,片刻也未猶豫:“自然。”
江易之點點頭。
“公子有信心,我便也有信心。潛入記憶之墟,對精神氣力消耗極大。現在慕公子先好生歇息,将精神養足了。兩日後,我們便開陣。”
..........
兩天後,慕玄臨跟着江易之來到南苑,這是神農原最深處的所在。
那早已搭好的回魂之陣,就伫立在寬闊院落的正中心,陣有八角,每已角上都由一名神農原弟子鎮守。
慕玄臨走過去,腳步很穩,摟着青栩的雙臂卻難以控制的微微顫抖。
多日以來的渴求,是成是敗,都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