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栩當然對慕玄臨的存在全然不覺,他正在專心緻志地與面前之人交手。
黑衣蒙面的不速之客身形敏捷,但青栩顯然更勝一籌,很快便占了上風
身影交錯間,那黑衣人的袖口被青栩一擊劃破,不慎間露出小臂上獨特的印記來。
慕玄臨與青栩同時睜大了眼睛。
那是蕭家人的刺青。
這個人,是蕭家派來的。
慕玄臨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感想。
原來這時,蕭景便已不止單純地懷着謀逆之心,而是早就開始意圖取他的性命。
慕玄臨看着眼前利落出招的人,禁不住苦笑。
青栩的确曾向他提起蕭家派人刺殺之事,那時他與蕭景間的關系愈發親近,因此并不十分相信,外加青栩拿不出證據,便隻當平常事務,派了人去調查。可蕭家既已計劃許久,此次刺殺也是偶然才出現了纰漏,又怎麼會輕易被人查出問題。
于是那件事最後不了了之。
慕玄臨正回憶着,卻看到纏鬥的兩人已從房檐躍下了地面。
眼前忽地閃現一簇銀光,慕玄臨屏住了呼吸。
那似乎是從黑衣人身上射出的暗器。
黑衣人大概覺得無論如何也不是青栩敵手,而那暗器,直沖着慕玄臨暖閣的窗子而去。
那銀光的速度極快。青栩眼神一凜,轉瞬之間,便已閃身擋在那暗器與暖閣中間。
暗器似乎比看起來的更加鋒利,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在傷口停滞片刻,緊接着洶湧而出。
慕玄臨痛得仿佛那傷是割在自己身上一般。
青栩卻好似對傷口毫無知覺,手上招式裹挾着魔息,攻勢隐隐比方才更要迅猛。
那黑衣人終于招架不住,趁機向旁邊打出一道煙霧,借着這青栩分神的片刻,腳下一蹬,遠遠飛掠了出去。
這時暖閣的門打開,慕玄臨看到那時的自己走了出來。
青栩看見,趕忙走到那個慕玄臨面前。
“尊上。”
他下意識捂着傷口的手未及放下,被站在門口的人瞧見了。
“受傷了?”
青栩應道:“屬下無礙。尊上,刺客已被擋下,這人是......”
慕玄臨白天與蕭景鬧了不愉快,正心緒不佳,擡手叫青栩不必再說。
青栩頓了頓,沉默下來。
慕玄臨歎了口氣,叫他等一下,轉身進了屋。不多時,又回到門口,将什麼東西遞給青栩。
青栩似乎很意外,小心翼翼地接過:“謝尊上恩賜。”
然後慕玄臨看着當時那個自己半分沒有留戀地轉身,背對着青栩說:“沒事便回你的位置去吧。”
他看得十分生氣。
什麼叫沒事?青栩受了傷,淌了那麼多血,自己明明看見了,卻毫不關心地說出一句,沒事便回去吧。
那時的自己,到底如何忍心。
青栩待慕玄臨回了屋,身形一躍,回到了屋頂去。
慕玄臨恨不得一步不離地跟着他。待他上去,便見那人盤膝坐了下來,沒有去管那還新鮮的傷口,而是将慕玄臨剛才給他的那東西放在手上,在月光的映照下端詳起來。
慕玄臨上前,想去看看那到底是什麼寶貝。
那是一塊帕子。
最普通的那種,白色的,邊沿上繡着幾根簡單的灰線,一點也不起眼。
可青栩拿着那帕子,輕輕撫了撫,像怕那東西會碎了似的。
慕玄臨心中泛出酸澀。
青栩受傷流血,那個自己明明親眼目睹,卻連個傷藥都懶得給他。
而青栩這家夥,就要拿這個手帕當成寶。
不過慕玄臨也大概猜得出原因,這應當是自己第一次給他什麼東西。
他走過去,站在青栩面前,隔着這記憶之墟中萦繞不散的薄霧,自上而下看着那坐在地上的人。
他輕輕喚他。
“青栩,是你嗎?”
江易之曾告訴他,真實的人魂,可以聽到他的聲音,感受到他的觸碰。
他知道,如果青栩是真實的,一定會回應他。就像從前一樣,每次自己需要他時,喚一聲,他就會馬上出現。
可眼前的青栩沒有反應,依舊倚着屋檐,靜靜低頭看着那方白手帕,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不是真正的青栩。
慕玄臨苦笑,這也是意料之中
眼前的人,隻是江易之所說的,記憶産生的幻影罷了。
可他還是想跟他說說話。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跟青栩這樣面對面說過話了,哪怕這個面對面,也隻是他的一廂情願。
“我會帶你回家的,”他低聲說着。星夜谷的夜晚太靜,太安甯了,他不想将這甯靜打破。
“不止手帕,我還會給你很多......所有你想要的東西,都會給你。青栩......”
他不禁伸手,撫上那低垂着的認真側臉。掌下的觸感竟是實實在在的,真實皮膚的觸感。
隻可惜依然冰冷,就像他那麼多次抱着青栩沒有溫度的軀體一樣。
“這次,便跟我回家吧。”
“求你。”
眼前模糊起來,所有的人和物都像浸水畫卷上的筆墨,揉在一起,漸漸融成新的形狀。
他向四周看去。
這次,他站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裡遠沒有方才的淩虛閣那般氣派,隻有幾間普通的廂房,似是住了不止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