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栩！”

慕玄臨驚喘着醒來，一睜眼便看見木質的房梁，很是眼熟。

他猛然坐起，才發覺，這是他和阿栩在古泉邊曾住過的那棟木屋。而他自己身上，還被人整整齊齊地蓋了一床衾被。

定是阿栩将他送到了這......

他想起那個深藏山中的洞穴，想起李閑，想起高台上盤坐的女人，想起柔軟的吻。他明明方才還在那裡。

而阿栩刻意支開他，是要去答應李閑取他心頭之血！

他起身沖出門，一刻不停朝山中趕去。穿過密林，穿過石門，從甬道地面的空洞一躍而下，直到奔入那個天光灑入的寬闊山洞。

江易之歪在門口，被人用一根麻繩綁着，昏迷不醒。他身上那種不勒人卻也無法被掙開的繩結，慕玄臨看一眼就知道，是出自阿栩之手。

他隐約記得，先前阿栩将他拉到洞外之時，他耳邊響起過江易之與李閑的談論聲。那時，江易之似乎便是在為取血一事勸阻師父。

江易之作為朋友，一直是很講些義氣的。不過現在既然沒有安危之憂，慕玄臨便顧不得他了。

他沖入門洞，看見容知樂盤坐的高台之下，李閑正背對他，佝偻着腰，手上不知在忙什麼。青栩被遮在他身後，身形隻露出一點邊沿。

他沖上去，擋在兩人中間。

青栩坐在地上，衣衫隻披着一半，露出半邊白皙的胸膛，胸口纏着的紗布底下滲出零星血痕。他臉色比平日更蒼白些，想是很早就聽見了慕玄臨趕來的聲音，雙眼睜開，喚他的聲線一如涓涓冷泉。

“尊上。”

慕玄臨來時路上擔心得要命，此時見到他至少還醒着，看起來沒有大礙，好歹松了半口氣。但取而代之的，是心裡逐漸燒起來的怒火。

這個人不顧自己性命安危，來參與這聞所未聞的什麼取血儀式，更可氣的是，好不容易主動溫存一次，竟然還是為了騙他信任。

事到如今，還敢開口喊他。

簡直是叫他怒不可遏。

一旁李閑被他突然的闖入吓了一跳，一下子便咳嗽起來。不過慕玄臨不想理這老頭，不想理任何人，隻冷着臉将自己外袍脫下，不太溫柔地裹在面前人裸露的胸前，而後擡起手，輕輕覆在那胸口上，探人體内的狀況。

他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氣。李閑這老頭的手法還算精準。阿栩胸前除了一個極細微的針口外，并無其他傷處。

青栩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胸口傷勢，隻擡頭望着他，眼神中帶了點平常沒有的東西，那是想尋他注意的眼神。慕玄臨将人這點隐忍的渴求盡收眼底，但心中火氣還在蹭蹭往上冒，于是轉過頭，不再看青栩。

他起身，走到李閑面前。

“取出來的血，在哪裡。”

李閑多年夙願一朝實現，想來心中正暢快得很，方才被他狠狠吓了一着，竟也沒有氣惱。

他指向旁邊：“那裡。”

慕玄臨看見他指着的地方，放着一個瓷白小瓶。

他一把拽住李閑的衣領：“從阿栩心口取的血，一共就三滴，如此珍貴，竟還敢裝在瓶子裡浪費！”

李閑用那雙三角眼瞪着他，臉上皺紋抖動着，又朝那方向使勁指了指。

“你......發什麼瘋，我是說血蘊草！”

慕玄臨再去看，那瓶邊确實放着一株草，隻是跟其他雜亂的藥草渣滓挨得很近，雖然形色迥異，卻也極難被注意。那株草隻有一根莖，葉片泛着深紅色澤，顯然已經吸飽了血。

李閑沉吟片刻，接着道：“将血蘊草的葉片，碾成粉，放于水中，給聖手服下便可。”

聖手如何，慕玄臨其實并不關心。可阿栩這樣做，本就是想讓他不用再為了赤火去地宮冒險，這事情若不完成到最後，那便是叫阿栩白白受傷流血了。

他冷聲道：“何時開始？”

“待你放開我之後。”

“......”

慕玄臨手上一松，終是讓人在地上站穩了。他回到青栩身邊去，用眼神再一次檢查這人渾身上下，卻始終避開那道追随着他的視線。

他轉頭問李閑道：“取血之後，需要如何休養？”

李閑慢悠悠走過來，背着手，一邊踱一邊說。

“靜養七日，不宜心緒激蕩，不得劇烈奔勞，不得動用内息，還有......”

“還有什麼？”

李閑眼神在二人之間幾番流轉，神色了然。

“不得行床笫之事。”

“......”

慕玄臨挑眉，再轉頭去看青栩神色，那道視線反而主動先移開了。

他心想，這件事倒是不必擔心，現在還真沒有。

不過早晚會有的。

李閑說完，便不再理會他們，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株血蘊草，轉身投入他那堆東倒西歪的陶爐藥臼中去了。

青栩還坐在地上，慕玄臨俯下身，将手穿過他的膝彎。這人許是知道惹了他不高興，任他抱起來，一點反抗之意也無。

他抱着人出了山洞，放在李閑書案旁的椅子上。他雙手撐上書案，将人圈在手臂間的空隙中，直直盯着那雙黑眸。

“若有下次，我便......”

便什麼？

他想了半天，發現自己還真不舍得把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