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沒有一絲聲響。
慕玄臨從零落的瓦礫上撐起身子,發覺身前被一大片黑沉沉的陰影籠罩着。他擡起頭。
眼前好像是座山,可山不會有眼睛。那隻眼睛幾乎有一棟樓那麼大,從他腳下的屋檐露出來,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
這是什麼鬼東西。
饒是膽子再大,被這巨物盯着,慕玄臨一顆心仍不禁懸了起來。他穩住心神,沒有出聲,緩着動作往四周看去。
周圍的景色十分眼熟。這不是迷蹤幻境中那第二個幻象麼?
可他分明已經破了這個幻象,現在怎麼又回到這來了。難道說,他那些記憶隻是錯覺,其實他仍被困在這個幻象裡?
若是如此,那眼前這個東西......
便隻能是空冥煞了。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來緊緊盯着那隻眼睛,兩手緩緩握成了拳。好在現下這異獸并未發出那種吵得人直想掀天靈蓋的鳴叫聲,否則這一時之間,慕玄臨還真不一定應付得了。
不過這東西怎麼突然現出形貌了。難不成是誰找到了使它現形之法......
等等,還是不對。
阿栩去哪了?那兩個和他們一起進入幻境的女子呢?
“尊上?”
身後響起清冷的嗓音。慕玄臨猛然轉過頭,見青栩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似乎是剛剛找到他,臉上帶着些驚喜神色,正朝他走來。
慕玄臨趕忙壓低聲音:“阿栩,别過來!”
可已經晚了,空冥煞顯然已被這交談聲驚動,古鐘般的鳴聲又開始了。四周蕩起一層又一層連綿不絕的回響,令人喘不上氣來。
籠罩在慕玄臨頭頂的陰影動了。他轉眼看去,竟發現青栩不知怎地突然移了位,正被握在那巨獸的利爪中,往它口中落進去。那人半截身體還露在外面,漆黑的眸子淡然無波,就那樣看着他。
他說:“尊上,對不起。”
慕玄臨幾乎瘋了,他想沖過去,卻無論如何也移動不得,隻能拼了命伸出手。
“阿栩!”
他渾身一個戰栗,猛地擡起頭,隻聽“咚”的一聲響。
“嘶——”
腦後一陣疼痛,他不禁擡手去摸,扭頭才看見一旁有個桌子,靜靜地擺在那,仿佛在跟他無辜對望。
哪有什麼巨獸,哪有什麼樓一般大的眼睛,這裡隻是一間房。
青栩更沒有被吞入空冥煞的巨口,而是靜靜躺在他面前的床榻上,合着眼睛,氣息輕緩。
慕玄臨心有餘悸地撫撫額頭。原來是夢。
當真是要吓死他了。
身後傳來敲門聲:“發生什麼了?”
慕玄臨緩和着呼吸,邊揉腦袋,邊朝門外回了句:“沒事!”
可就算他這麼說了,身後還是響起了推門聲。進門的人腳步極輕,不快不慢走到他身邊。
慕玄臨擡起眼來,見靈兒手中端着個瓷白的托盤,放下來,上面是一個小碟。小碟正中,放着圓圓的一顆黑丸子。
雖不知是什麼,但他知道這肯定是靈兒專門給他們準備的。他勾勾唇角:“多謝了。”
靈兒看看他的動作,又看看有點移了位的桌子,忽然大笑起來:“我當那一聲響是什麼。沒想到我們這位氣度不凡的大魔頭,還能讓個桌角給磕着了。”
慕玄臨聽見那“大魔頭”三個字,不禁眉頭一跳。
靈兒笑完了,才注意到他正盯着桌上的托盤看。
“對了,這個藥丸,給......”她看着床上之人,似乎一時不知怎麼稱呼合适,“給你家這位吃下去,他很快就會醒了。”
慕玄臨怎敢輕易給青栩吃來路不明的藥,先垂眼去看那顆黑丸子:“這是什麼藥?”
“這叫清靈冷葉丸,用來滌除魂魄中的濁氣。”
這話不是靈兒說的。慕玄臨聞言轉過頭,見門外走進來一個玄衣女子,正是那北北。她卸去僞裝之後,聲線比尋常女子低沉許多,一字一句間帶着股渾然天成的雍容貴氣。
隻不過,現在再喚她“北北”,可就不合适了。
慕玄臨朝她點點頭:“原來如此,那便多謝顧首領了。”
顧邶并不應他的客套,隻轉過眼神去,看着青栩繼續說道:“他魂魄為空冥煞所蝕,免不了有濁氣滲入,隻有清滌幹淨,人才醒得更快。”
慕玄臨聽着,捏起那小小一顆丸子,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他說罷,狀似無意地盯着兩個女子的神色,一邊伸出手指,從那丸子上扣了一小點下來。
然後一下将那點藥泥扔進了嘴裡。
靈兒大概還沒見過這種連藥都要搶着吃的人,一下子有些急了:“哎,你——”
她還沒說完,卻被顧邶拉住了胳膊。
“無妨,讓他吃。”
顧邶一張冷俏臉上神色紋絲不動,她看着慕玄臨将藥泥吞咽下去,隻說:“你信不信任我們,我無所謂,這個人的安危也與我無關。等下給他喂完藥,下樓來找我,我們商讨迷蹤幻境之事。”
..........
慕玄臨坐在床邊,小臂支着腦袋,目不轉睛盯着榻上的人。
那藥已經給阿栩喂下去了。方才他自己試了那點藥泥,發覺的确隻是清淤化濁之藥,沒什麼害處,這才放心給人吃下去。
現在,便是靜靜等人醒來。
他拉出青栩遮在被褥下的手,輕輕把玩着纖長指節和那指腹上的繭子,腦中思索着方才顧邶的話。
她說要找自己讨論迷蹤幻境的事。
先前幾人剛破了第二幻象,他便已猜出這兩個女子的身份。事實上,他的猜測果然不錯,那個北北,也就是顧邶,的确就是他早就有所耳聞的羽族“烏衣”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