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伸出手,去擡青栩的下巴。
那比尋常男人要小巧些的下巴,兩側是削尖的,最下面卻不失圓鈍的弧度。以前阿栩吻上來的時候,慕玄臨有時會托着他的下巴尖,手指不自覺地磨砂,等一吻結束時,那裡便已泛起了紅。
現在,曾被他磨出的紅印卻已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慕玄臨看着這張被迫對着他的臉,說:“阿栩也别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我叫你在房中等我,來時卻連你半個人影也不見。說吧,做什麼去了?”
青栩看着他的眼神動了動,才道:“尊上請容屬下......抽身片刻。”
慕玄臨愣了愣。
他悻悻放下手:“好,你去。”
青栩轉身走出屋子,不多時,又返了回來。
這次他手中多了個布包,裡頭有什麼東西,還在不停動彈。那塊布被頂得左一個包右一個包,好像随時都會被拱開。
“這是什麼?”
青栩看了他一眼,默默将布掀開。
“吱!”
“?”
“吱吱!”
慕玄臨眼角抽了抽。
那是一隻灰撲撲的、看起來就有許多話想說的土撥鼠。
很可惜,它顯然隻能發出那種尖利的叫聲,反而吵得屋内兩人心煩。
“阿栩弄這小東西來做什麼?”
青栩搖搖頭:“我在房中等尊上,有些困倦。閉目養神時,它便來敲窗子。”
言外之意便是,它吵到我了,所以我把它抓起來。
慕玄臨不自覺翹了翹嘴角,卻很快又壓了下去。
阿栩說他閉目養神,其實該是在打瞌睡。這個人從前就算一夜不睡,白日裡也不曾困到打瞌睡的程度,如今易乏易累,很可能也是因為那魂魄缺失的緣故。
慕玄臨盯着那雙沒血色的嘴唇,想着,他該監督阿栩好好修養才對。
主意已定,他收回心思,将張牙舞爪的土撥鼠從青栩手中接過,一個定身咒便讓它安靜下來。
“好了,阿栩。折騰了一晚上,該休息了。”
青栩低下頭:“我去外面,為尊上守夜。”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看上去心意堅決。慕玄臨歎了口氣,知道肯定說他不動,隻好點點頭。
“好。那阿栩先給我沏一壺水吧。”
青栩應了是,走過來,俯身為他準備用具。慕玄臨站在他身後,盯着那截被綁帶束得勁瘦的腰,沉默着朝那背影緩緩走近。
他出手,完全可以讓青栩無法察覺。
那人身子癱軟下來,沉甸甸落在他臂彎中。他把青栩抱起,将人一雙腿分開盤在自己腰間,摟着這具身體,朝床榻走去。
他都已經說了,他不會收回那道成命。
如果阿栩現在不願意執行,那自己就主動幫他完成。
..........
慕玄臨在榻邊書案前坐下,不禁舔了舔嘴唇。
意猶未盡。
他果然想這個味道想得快要瘋了。
幾番呼吸之間,胸中砰砰直跳的心髒終于漸漸平靜下來。慕玄臨聚起精神,借着魔息點起的燈火,開始研究那隻僵硬的土撥鼠。
這小東西,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土撥鼠極擅挖掘,很有可能是從這樹樓的牆體中,一路打着洞鑽進來的。但據阿栩所說,它竟會跑過來敲他們房門的窗子,實在是蹊跷。
他摸索着,在這土撥鼠身上一寸一寸找着不尋常之處。待他手移到它背後,忽然頓住了動作,而後輕輕一拽。
他從那灰褐色的密實毛叢中,拽出了一根格格不入的獸毛。
那是一根雪白的毛發。
這毛發他認識。就在差不多一年之前,他還親手揪下來過呢。
這是于非白本體身上的狐毛。
而這根毛中,被人下了尋蹤咒。
于非白的尋蹤咒,慕玄臨是清楚的。若誰中了這咒術,便會追着下咒人所指目标的蹤迹一路尋去,在沒找到目标前,渾身會一直奇癢難耐,無法可解。
怪不得這隻土撥鼠方才那般躁動,吱吱叫個不停,想必正鋪天蓋地地罵他呢。
可于非白送個土撥鼠來給他,是要幹什麼?
于非白不會做沒用的事。這小東西身上,肯定還有什麼沒被他發現。
他又是一頓從頭翻到腳,終于在土撥鼠兩根指頭縫之間,尋到了個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紙卷。那紙卷幾乎被泥土泡了個遍,已是軟透了,慕玄臨用兩根手指捏起來,差點沒一下子将它揉碎。
......這狐狸,總是弄些不靠譜的玩意兒。
他放輕力道,将紙卷打開,見上面簡簡單單寫着兩行字。
“近日栖梧城嚴查可疑人等,且暫栖他處,莫歸。”
栖梧城,嚴查可疑人等?
這突如其來的巡查,極有可能與那個遙夢窺破他身份有關。
于非白說得沒錯,這種境況下,他的确不适合再行妄動,否則便是徒增暴露的風險。
他将那紙卷收好,解開了土撥鼠的定身咒。那小東西甫一能動彈,立時掙紮着躍下桌案,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門後。
土撥鼠的事解決了,慕玄臨又看向一旁放着的,顧邶送來的文冊。
那一摞中,除了些散紙外,還有一本極厚的冊子被壓在最下面。
慕玄臨心中奇怪。這些難道都是關于那遙夢的線索?若真是如此,那這也太多了,顧邶何愁不清楚遙夢的底細呢。
他首先便将那冊子抽了出來。
冊子扉頁上,是“衆生相集”四個字。
慕玄臨随意看了一眼,便将扉頁翻了過去。
緊接着,他在這衆生相集的第一頁上,看見了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