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沈卻半彎下腰。
她是極度糊塗了,竟沒想到他這夜極其地好說話。
“我害怕。”她縮了一下肩膀,平時傲氣得恨不得擡着下巴的人竟然又要留眼淚出來。
生病最容易叫人脆弱了。
“這裡有蟲子,帶翅膀的。”怕他不信,興許是怕他嫌棄,姜末收回自己的爪子,男人布料極好的休閑褲被她汗津津的手爪出來一個小小的爪子印兒,四個小坑在布料上柔軟的凹下去,她心虛地擡手比劃了一下,“能飛上來的那種,我前幾天就看到了,我怕我睡不着.......”
她越說聲音越小,也覺得自己在強詞奪理。
大晚上折騰人家一統還不讓人去休息。
太過分了。
生病果然讓人極度失去理智。
空氣安靜下來,姜末能感受到沈卻的視線,長久的落在她身上。
雨水落在屋頂,發出沉悶的響聲。
她攥了下拳頭,就在幾乎終于忍受不了這種冗長的安靜與煎熬想開口讓沈卻去休息時。
男人慢聲開口了。
他從床側拖了把椅子,放在地毯上,攏了下外套,坐下來,“好。”
“我就坐在這兒,等你睡着了我再離開。”
椅子沒有靠背,男人身量高,一雙長腿有些無處安放,他雙手垂攏,能清晰看到手背嶙骨與青色血管,像是陳列的上好玉柄,精緻漂亮到找不出一絲瑕疵。
姜末看着他,眼皮一點點沉了下去。
外面的雨聲越落越大,似乎想将這地處山林環繞的小村落淹沒,連狗吠聲都被暴雨鎮壓下去。
在如此規律到近乎白噪音的雨聲中,椅子上的男人卻格外清醒。
姜末睡得不老實,踹被子,嘴裡嘀咕。
她睡着後,沈卻給她掖了兩次被角,抱着人按在枕頭上一次。
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不耐煩,他卻沒有。
沈卻坐在椅子上,目光長久的落在姜末身上。
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樣漆黑的雨夜裡。
外面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一牆之隔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裡觥籌交錯,衣鬓香風,暖氣充足到玻璃窗氤氲開薄薄的水霧。
華麗的長桌罩着雪白的餐布,精緻的餐盤裡是各種市面上買不到的食材制作的山珍海味,玉盤珍羞。
但是尊貴的客人們焦點卻并不在這樣精美的食物上,而是穿着華貴的禮服,女士們拘謹而淑女的整理裙擺,纖細到易折的胳膊伸展,宛如雪白的天鵝頸彎,纖細手指取一小塊蛋糕,紅唇輕抿一口,便放下說飽了。
男士們也文質彬彬,紳士的用臂彎挽着女士纖細的胳膊,談笑風生。
姜末是跟着姜禮來的,大人們談正事兒,晚宴主人雇了專門的保姆來照顧客人們帶來的小朋友。
宴會廳二樓開辟了大廳用來放了充氣城堡,以及各種積木太空沙、娃娃機、電玩等孩子們喜愛的玩具。
男孩們統一穿着各種款式小西裝,女孩們更是精緻到眼花缭亂的蓬蓬裙公主裙。
姜末被人領着上去時,格格不入到像個異類。
黑藍底色的星星長衛衣,彎刀工裝褲,腰間系了條波點藍少年感腰帶,松垮地垂着。
她還背了一斜跨黑包,帶着頂黑色鴨舌帽,帽子下面的小臉精緻白皙,柔軟長發被燙了微卷,像是洋娃娃般。
明明沒妝,但是那雙小狐狸般的眼眸,笑起來像是自帶鈎子,驚豔羨咤。
小孩子是天生的顔控派,又是如此又酷又靓的女孩,簡直男女通吃,于是統統圍上來打招呼。
保姆将水果切成小塊端過來給孩子們吃,還貼心的詢問姜末喜歡喝什麼,酸奶還是果汁。
“青提酸奶,我自己下去拿就好。”姜末笑笑,站起來。
她覺得在這兒呆着挺無趣兒的,人人都笑得好假,言辭也是被世家大族精心修飾過的嚴謹。
反而是下面花花綠綠的禮服畢竟吸引姜末。
她像是遊走在深海底的一尾好奇的魚,在各種大裙擺與西裝褲之間穿梭,陡然間,看到雪白的桌布晃了晃,從下面探出來一隻手。
漆黑,蹭滿了泥土,仔細看還有大大小小的傷口。
地毯上掉了一塊草莓,那隻手想去抓,面前卻落下一隻黑色皮鞋,走動間将草莓踹遠了。
那隻手很機警,立刻縮了回去。
因為餐桌高,隻有以姜末這種小孩子的身高,才能看得清楚。
餐桌下藏了人?
有意思。
她從小就喜歡這種刺激的,探險的。
姜末走過去,嘴角咧開,像隻發現耗子的貓一樣,對準那隻手縮回去的位置,一把雪白的桌布掀開,對上裡面一雙驚恐畏懼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