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舊年卷宗,喬昙兒不由得不感慨一句,當人真的不容易!這八百年來,三界四洲都不消停,死的人太多,冤魂太多,十八層地獄裡都擠不下了,前腳被勾魂走的,後腳灌完一碗孟婆湯就被踢回六道輪回裡去了。
若論原因,除了人王自己作死,吃飽了撐的就和鄰國打仗以外,主要因為這八百年來下界的妖孽縱橫,各種大妖都跑出來禍患人間。
這些個大妖可都不是吃素的,他們手段高強,神通廣大,占山為王,妖子妖孫有數萬之多,大妖帶着小妖,吃人肉,喝人血,抽人筋,煉人丹,所到之處,比那寸草不生的蝗災還要可怕。
喬昙兒看到此處,心中忽生出一個念頭,天庭心懷慈恩,不拘出身,放寬了飛升門檻,讓下界許多大妖都飛升上來,是不是因為天庭已經奈何不了下界的大妖,隻能懷柔對待?
他沒細想,就被另外一個案宗吸引了注意力,這個案宗裡的大妖和他息息相關,正是黑天魔王!
玉簡裡的記錄很簡單,說這黑天魔王是甲級大妖,他把持了一個小國,将國中數十萬的青年男女的魂魄全都用于煉化那法寶“惑心鈴”,後被道士李清源鏟除。
看到“李清源”這個名字,喬昙兒一怔,手指微微顫抖着,撫摸過那三個字,想起了在惑心鈴中的那一夜,心中湧出無限柔情。
當初,師兄隻斬殺了那黑天魔王的肉身,妖魄被拘到哪裡去了?還有那惑心鈴被誰收走了?事關己身,喬昙兒生出了好奇之心,想要繼續查看這黑天魔王的卷宗時,發現無法打開禁制。
他覺得有些奇怪,按道理,那黑天魔王已經身死,事情過了這麼久了,也該歸歸檔公開了,怎麼還設置為高級别的保密玉簡?
他心頭閃過疑惑,不過也沒深究,他一個編外的臨時書吏,計較這麼多幹什麼。
少說話,多幹活!
沈岫和他兩個苦命人,早出晚歸,當牛做馬,辛辛苦苦了六個月,終于将啟明殿這八百年來欠下的積年案宗都整理完了。
原本毫無頭緒、雜亂無章的案宗如今分門别類地整理清楚,丁是丁,卯是卯,一目了然。太白金星大為贊歎,還特意表揚了沈岫,連帶着喬昙兒也沾了光。
眨眼間就到了天庭年底考核,今年各部門都要核算清點舊賬,了結積攢的公案,此事做得好了有賞,做不好有罰。往年都是啟明殿倒數第一,今年李長庚早早地核清舊賬,将成果申報至淩霄寶殿,還特别命沈岫寫一份總結,好一洗前恥。
沈岫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寫完了總結,把玉簡扔給了喬昙兒,讓他跑腿交上去。
喬昙兒瞥了一眼玉簡,看到開頭寫了“在太白金星、織女領導下……”這句話,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不是,這個核算舊賬的任務跟織女有什麼關系?
這個織女不但不幫忙,而且冷嘲熱諷,在他們任務這麼重的情況下,還老指使他們去幹别的活。
有很多舊年公案是織女負責的,喬昙兒弄不明白隻能去問她,她從來都是冷哼一聲,正眼也不看一眼,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
喬昙兒再好脾氣,此時也忍不住了,氣沖沖地跑到沈岫桌前,将玉簡一扔,沒好氣地說道:“沈主簿,這項目的參與人為什麼會有織女啊!!”
沈岫瞥了一眼,淡淡道:“她對我們這個項目多次指導,給予了關鍵性的幫助,寫她的名字不是很正常嗎?”
喬昙兒氣得杏眼圓睜,“你!!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這不是說瞎話,隻是說該說的話。”沈岫平靜地說道,“我隻是讓你把玉簡交上去,不該問的别問,不該管的别管。”
相處數月以來,這是沈岫對喬昙兒說過最重,也是最生分的話,如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喬昙兒冰涼徹骨,臉上一片白,一片熱,站了半晌,最後說了句,“小人知道了”便賭氣走了。
沈岫低頭不語,過了半晌,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到底是年輕啊。”
這回喬昙兒可是氣壞了,他明明是為沈岫打抱不平,還遭他一頓搶白,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他氣得班也不加了,到點就走,撂下沈岫一個人,自己騎着小歡先走,用玉簡通知了紫蛛兒和蒼灰子,約他們散值後到天街上喝酒。
等蒼灰子和紫蛛兒到了,喬昙兒已經喝完半壇子酒了,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淚汪汪,又氣又委屈,一邊喝酒一邊吃茴香豆,“什麼人啊,真過分!”
蒼灰子嘻嘻笑道:“唷,誰欺負小喬了,快給哥哥說,我打他去!”
待喬昙兒把事情原委告訴倆人後,紫蛛兒哈哈大笑:“我當什麼事呢,這也值得你生氣?啧啧。”
“我怎麼不生氣!明明是我倆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憑什麼要加她的名字!”喬昙兒喝多了,嚷了出來,紫蛛兒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這才沒有喊出織女的名字。
蒼灰子也很不以為然,“就加個名字嘛,也沒大點的事情。”
“她欺負我就算了,反正我也隻是個臨時的,但她處處針對沈岫,憑什麼我們辛辛苦苦幹完了活,成果卻是她的?”
“小喬,我該說你什麼呢,隻能說你真是被保護地太好了。”紫蛛兒歎道,“這世道從來如此,天上地下,都一個樣。”
“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一百年前,南儋部州,有一個儒生,他從小勤奮,挑燈夜讀,九歲考中了童生,十五歲考中了秀才,十七歲中舉,十九歲去京城參加會試,一舉考中了狀元,嘿,你猜他後來怎麼着?”
“肯定是當了大官吧。”喬昙兒模模糊糊說道。
“他二十歲那年,下了大牢,午門斬首。”
“啊??這人是犯了什麼罪行?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