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蛛兒冷笑一聲,“他什麼也沒幹,隻是當朝得寵宦官的幹兒子冒名頂替了他的狀元,他不服便去告禦狀,那案子壓根就沒遞到皇上的面前,就被宦官以一個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處死了。”
喬昙兒的酒醒了,“這……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嗎……旁人也信嗎?”
“對,這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可這話要是從上位者的口中說出,那就不是瞎話,而是金口玉言。”紫蛛兒嘲諷一笑,“這書生也是命不該死,午門斬首那日,正逢一位仙人神遊,目睹了這樁奇冤大案,心生慈悲,便着黃衣力士将這個倒黴鬼救下,帶回山中收為弟子。從此那倒黴鬼一心修道,不問世事。”
喬昙兒的酒徹底醒了,他隐隐猜中,這個倒黴書生是誰了。
“沒錯,這個冤大頭就是沈岫,他比誰都清楚,這世道有多麼不公。他也比誰都清楚,自己該幹什麼事。”
喬昙兒怔住了,此刻他終于明白,沈岫的眼中到底藏着什麼,那是一種看透不說破,又無法改變的無可奈何。
“當神仙,原來有這麼多身不由己。”喬昙兒聽罷這個故事,深深歎了口氣,晃着酒盞,一醉解千愁。
忽然,他手中的酒盞卻被人一把奪了過去,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呵,我們小喬真是長大了。不過,我卻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懂這些道理。”
那人将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一雙桃花眼洋溢着笑,注視着喬昙兒。
“白玺公子!”喬昙兒驚喜地叫了出來,“你怎麼在這?”
白玺呵呵一笑,“下界一趟剛剛回來,正碰巧你們三人在此喝酒,你們喝得這麼暢快,能加我一副碗筷嗎?”
喬昙兒露出大大微笑:“樂意之至!”
……
酒過三巡,雖時辰尚早,但明日他們四人都要當值,便早早散了。紫蛛兒回廣寒宮,蒼灰子回南天門,白玺卻堅持要送喬昙兒回百花谷。
白玺和喬昙兒一前一後走着,倆人穿梭在繁忙的天街上,即便是在高處不勝寒的九重天上,此時也有幾分年下的熱鬧氣氛,天街上挂滿了紅彤彤的燈籠,鼠族們擺起了小攤,吆喝着各色小食,很是熱鬧。
“不用麻煩啦,我自己騎小歡回去就好啦。”喬昙兒很不好意思道,剛剛酒桌上,白玺公子妙趣橫生地講着他這次下凡的有趣經曆,惹得蒼灰子和紫蛛兒哈哈大笑,可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白玺這次下凡很累,眼中隐藏着深深的疲倦。
“無妨,反正也是順路,而且,我下凡這些日子,頗想念你那裡的暗香湯,今日吃了幾盞酒,想讨一碗吃醒醒酒。”
暗香湯是喬昙兒跟玫瑰仙子學沏的茶,他沏出來的暗香湯與衆不同,大家都很愛喝。喬昙兒一聽這話,高興笑道:“這好啊,我親手沏給你吃,你喜歡吃酸一些的,還是甜一些的?”
“哦,這還有講究?”
“講究可大了呢,若你喜歡吃酸一些的,那暗香湯裡的洛神花放得就多一些,若你喜歡吃甜一些的,可多多地放些玫瑰、桃蕊。”喬昙兒得意地一笑,“暗香湯的妙處就在于選取靈花不同,每次沏出的茶湯就不一樣,就連我也不可能沏出一模一樣的兩碗暗香湯呢。”
說起這些來,喬昙兒講的頭頭是道。比起啟明殿的書吏,他還是更适合當一個瞎忙活的閑人。
白玺莞爾一笑,“都好,隻要是你沏的我都喜歡喝。”
喬昙兒蓦地臉一紅,頭一低,小聲“嗯”了一聲。
“最近身子還好嗎?還有哪裡不舒服嗎?”白玺關切問道。
“都大好了,這多虧了你喂我吃的那粒碧藕金丹。”喬昙兒甚是感激道,要是沒有那顆碧藕金丹保命,他早就魂飛魄散了。白玺公子的這份恩情,他會永遠記得。
白玺卻不接話,他轉過身來,那雙桃花眼目不轉睛地看着喬昙兒,“好美。”
“嗯?”喬昙兒怔住了。
白玺的手穿過了喬昙兒,觸碰了他的耳垂,是微微的涼,微微的麻嗖嗖,喬昙兒的心漏了一拍,回過神來,才發現白玺伸手是在夠後面小攤竹竿挂着的白狐面具。
喬昙兒幹笑倆聲,面靥上浮上兩團紅暈,“嘿……”原來是這個面具美,他在想什麼啊!白玺公子可是正人君子啊!他心中暗自松了口氣,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實在好笑。
就在此時,白玺卻微微俯身,湊在他耳畔輕語,“小喬,你臉紅的樣子好美。”
轟隆隆,大酒樓淩霄閣放的煙火直飛雲霄,綻放開來。
人潮湧動,白玺将那隻白狐面具帶在了喬昙兒的臉上,牽起他的手,往前走。
淩霄酒樓上,一人憑欄而坐,将樓下的一切盡收眼底,他手中握着一隻酒盞,寂寞,獨飲。
不知何時,盞中的酒涼了,灑了。
待那個身影消失在人群中,這人低低地自嘲一笑,站起身來,拍了拍正在地上開心啃骨頭的細狗,“哮天,我們走。”
“哦……”哮天犬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骨頭,跟了上去,心中悱恻,剛才發生了什麼,怎麼主人突然心情這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