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片林子本就是圈給貴族們打獵訓練用的,不會用大型猛獸,但此刻連一隻兔子都見不着,不知道躲到了哪去。
莫離越往前進,四周便越淩亂,所見具是折斷的樹枝、鮮紅的血迹和沒來得及清理的屍體。
跟着打鬥痕迹行至小河邊,總算找到了人——皇甫絕淩一人和刺客十數餘,莫離抽出腰間佩劍,上前幫忙。
她前十年的劍法都是當作強身健體的體操來練的,也就回來的這幾個月刻苦搶救了一下,現在依然是一個半吊子。
在進淮安城前也遇到過一次山賊,她們能安全逃出,一是因為山賊輕敵,二是她們二人配合的好——莫瑾将守官送的面粉撒了出去,騙他們是毒粉,二人趁機逃出。
可她沒殺過人。
她揮出的每一劍都沒敢往人家要害去,漸漸地便開始覺得吃力,最終還是被皇甫絕淩拉至他身旁,二人臨河而立,幾名月使和蒙面刺客圍了一圈。
“你怎麼來了?”皇甫絕淩的聲音略顯幹澀,氣息似乎有些不穩。
“這裡不止有衍王的人。”莫離答非所問,警惕地觀察四周。
既已成盟友,便沒有眼看着他被暗算的道理。
“看出來了。”皇甫絕淩凝視着身前之人,似笑非笑。
兩波人實力懸殊,有明有暗,否則他怎會被困在此處,甚至受了傷。
他正要向前突破重圍,卻忽地被突然轉身的莫離向後撞去,兩人同時掉進河裡,一支離弦的箭飛快射來,疾如雷電,擦着莫離肩膀刺進了他的鎖骨下方。
在落水之前,莫離隐約聽見有人喊了一句“師姐”……
此河大抵是彙入城中内河的,較為寬廣,深數尺,二人沉入水中後,莫離便拖着受傷的皇甫絕淩向着下遊潛去,遊了一段之後才敢浮出水面。
莫離将人拖上岸,皇甫絕淩大口大口地嗆着水,傷口也随着幅度過大的動作冒出血來。
“殿下你不會凫水啊?”莫離拍着他的後背幫其順氣,等他好受些才扶他起來,走向一旁的低矮山洞,讓他靠牆休息。
這裡是個不錯的隐蔽之處,輕易不會被發現,也能聽見外邊的動靜——畢竟誰也不知道是他們的人先來,還是要他們命的人先找到這裡。
莫離檢查了他的箭傷,并未射中要緊之處,按理說不該如此虛弱,可皇甫絕淩卻面色蒼白,眼睑微顫,周身簌簌發抖,似有中毒之象。
“你中毒了?”莫離繼續查看他的傷勢,發現箭口處的血液鮮紅,而臂膀處的刀傷卻湧着濃稠的黑血,想來是那幾個刺客下的手。
“沒事兒……死不了……”皇甫絕淩無力地開口,站在河邊時他便隐約覺得意識有些不清。
莫離緊鎖眉頭,拉開了他的衣服,露出傷口,還好傷口不深,且隻有這一處。
“莫公子這是要趁人之危……”他艱難地扯出一抹笑來,“非禮本王麼?”
莫離語塞,好半晌才翻了個白眼,道:“那你自生自滅吧。”
她突然不太想理會他,于是出了山洞,尋了半天葉子,才在河邊取了些水回來,替他清理傷口。
可能找盛水之物時花的時間确實有些久,待她回來時,皇甫絕淩那險些睜不開的眼睛裡裝滿了委屈,哼哼唧唧道:“莫公子……阿離……你好狠的心……”
“再廢話我可真走了。”話雖這麼說,處理傷口的手卻不自覺輕了些。
皇甫絕淩望着她的動作,眼神開始渙散,良久,他才說了一句:“還好,這次中箭的不是你。”
他沒聽清莫離說了什麼,就昏昏沉沉地阖眼睡了過去。
在夢裡,他好似變回了那個七八歲的男孩,落日餘晖下,窗前廊間,乖乖跟着母妃念詩。
“等淩兒再長大些,就替母妃去看看這詩中的山河,可好?”
“母妃為何不與我同去?”
“母妃自然是要守在家中,等我的淩兒歸家呀。”
“那我不離家就是了,淩兒要永遠和母妃一起。”
“孩子話,男兒就應志在四方,這大千世界,淩兒該去看看。”
小小的淩王殿下聽得一愣一愣的,手中的詩卷随之墜落在地,他伸出小手去夠,詩卷卻落入了無邊無際的黑夜裡。
天黑了,一望無際地黑,他能感覺到自己躺在了一個柔軟的懷裡。
頭疼。
不知是在夢裡,還是回到了現實,他想看清這個懷抱,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疼。
有人在輕輕地有節奏地拍着他的臂膀,像在哄襁褓裡的嬰兒,耳邊傳來動聽的歌謠,他能聽見自己發出的痛苦呻吟,卻無法控制。
那是他母妃的聲音。
一曲哼完,他感覺到母妃帶着涼意的手撫過他的臉頰,輕聲說道:“淩兒要快些好起來呀,好起來才能去天楚找妹妹……”
對呀,他得趕快好起來,那枚玉墜還未還給她呢……
皇甫絕淩渾渾噩噩地夢着,意識漸漸地開始混亂,忽然間夢境與現實交疊,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拍打着他滾燙的臉龐,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殿下,醒醒,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