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丁香提着藥箱過來了。
她穿着的半舊紫衫,是衣裳裡最簡單的款式,看起來整潔又幹練,隻是腰間的飄帶上還繡着八卦圖。
壽康公主剛剛又在莫離那兒受了氣,這會兒見了丁香,便故意道:“丁神醫不是擅長占蔔麼?不妨為那位莫小姐蔔一卦,看看她能否安穩渡過此劫。”
丁香盈盈一笑,婉拒道:“公主殿下,此卦我算不了。”
她雖學醫,卻癡迷占蔔之術,但她從來隻算該不該救,而不占蔔救不救得了。
“經我之手,天命說的便不作數。”丁香辭行,随莫離出了公主府。
二人坐上馬車,快馬加鞭朝仙姝閣趕去。
馬車上,莫離将周醫師的診斷如實告知了丁香,聽她說到“斷息”,丁神醫斂了笑容,蹙着眉道:“又是他?”
莫離面露疑色,丁香解釋:“壽康公主府的那位王公子中的毒,也是出自他手。”
莫離狀似無意地點點頭,丁香又接着說:“莫公子放心,我會負責到底的。”
毒聖與上一任神醫乃是師兄弟,毒聖一生制毒無數,雖無心害人,他的毒藥卻在毒聖子手上造了不少孽,上任神醫耗盡半生東奔西走治病救人,凡是中毒聖之毒者,他都會救,在他身隕之後,丁香便接下了這個擔子。
莫離再次欠身道謝:“那就多謝丁神醫了。”
在她小的時候,明月生病那次,她是見過上任神醫的,那是一位面目慈祥的白發老者,她也見過丁香,丁香是神醫之徒。
世事變遷,當年那個一心占蔔的大姐姐竟已成了新的神醫。
丁香盯着她,忽然又笑道:“我見過你。”
莫離心下一驚,難道她認出自己了?可她當時分明年紀尚小……
莫離道:“不好意思,我竟想不起來我們在何處見過。”
丁香道:“前兩日我們一起在路邊買過橘子。”
她是這幾天才到淮安的,前兩日看完診後,她一路步行走回客棧,走到某家酒肆對面時,看見了一個衣着單薄的白發老婆婆正在賣橘子,滿滿的兩大筐,天氣寒冷,沒什麼人光顧,她心生不忍,便想着去照顧一下老婆婆的生意。
她有心全都買下來,奈何錢袋不允許,所以隻買了幾個。
正準備付錢時,一輛馬車在前頭不遠處停了下來,走下來一位翩翩公子——正是她面前的這位莫公子,莫公子也來到了老婆婆的攤子前,買下了所有的橘子。
單憑這一點,她就是沒蔔那一卦,也會随這位公子前來救人的。
經她提醒,莫離才想起來前些日子在回府路上,确實由于興緻所緻,為府中家仆購置了一批橘子。
很快馬車就到了仙姝閣,歌舞還在繼續,不好走舞台旁的木梯,隻能從偏門的樓梯上去。
丁香微怔一瞬,跟在莫離身後上了樓。
丁神醫又為莫瑾把了脈,仔細查看了她的情況,得出的結論與周醫師一般無二,隻是最後開了服藥,又說這裡的環境太過嘈雜,不适合靜養,喝完藥後就可以拔掉身上的銀針,轉移到别處了。
“此毒從前隻是聽說,我也是第一次見,方才的藥隻能暫時壓制毒性,解毒怕是還需要些時日。”丁香說完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若是有斷息的配方,應當會快些。”
“我知道了。”莫離拱拱手,恭敬道,“還望神醫盡力救治。”
莫瑾被擡回了她自己的房間,丁神醫也住進了莫府,就在莫瑾的院子裡。莫離專門劃了幾個房間讓她研制解藥,又将城中所有的藥材和醫書都買了一份送進府内,使她能夠專心研究。
……
夜闌時分。
一名女子蹑手蹑腳地打開了仙姝閣的後門,鬼鬼祟祟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她穿着深色鬥篷,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就像隐身了一般。
在一處院落的側門前,她停了下來。仔細看,會發現這扇門隻是微掩着,正等待某人的到來。
女子推開門,戰戰兢兢地走進去,又拐進了一處書房,關上門後,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着行禮:“見過将軍。”
她聽說這位将軍嗜血成性,情緒總是陰晴不定,慣常打殺仆人,不由地感到害怕。
屋裡沒有點燈,女子隻能靠着一點點夜色看見案桌前跪坐的身影,甚至看不清他衣服的樣式,但瞧着身形便知是男子。
“說說吧,她準備如何向主君解釋。”那影子聲音冰冷,讓人聽了直發抖。
“姐……姐姐說,”女子磕磕巴巴道,“留……留着他們……還有用。”
“呵,她這是忘了自己的任務是什麼了麼?”影子冷笑,“要麼一擊斃命,要麼停手等待時機,你們這樣打草驚蛇,在南衛學的東西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女子不敢說話,卻沒料到沉默隻會讓人更加生氣,影子一拳砸在桌上,案幾瞬間碎裂:“她自作主張,若是壞了主君的大計,誰來擔責?!她擔得起嗎?!”
見他大怒,女子又抽泣起來,顫抖着出聲道:“姐姐說,既然那莫公子……不好對付,何不……何不利用他們,為我們做事。”
聞言,影子遲遲沒有動作,好一會兒才站起來,繞過那張碎案幾,一步一步走到女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