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寫了文書呈遞上去,以最正式的形式請求拜會天楚的公主殿下。
可誰知這一等便是一整天。
他站在高台附近,遠遠地望着台上之人孤獨的身影,洶湧的情緒漸漸得以平息。
她看着蒼茫人間,他看着她。
從日頭高照,到夕陽西沉。風兒偶爾垂憐,吹起高台上的帷幔,讓他窺得一瞬真容。
她的身旁有很多人,而她卻仍是孤零零的一個。
幸而此刻,他重新站在了她的身邊。
高台上,二人同坐一側,上官伊離臉頰绯紅未散,她羞赧地垂着眸,忽而又想起什麼,扭頭問道:“既然你先前不知我的身份,那你後來又是如何知曉的?”
皇甫絕淩眼神上瞟,似乎才發現自己遺忘了某件重要的事,忙笑道:“我夜訪江府時,你那位妹妹告訴我的。”
上官伊離錯愕,道:“你說的是……小瑾嗎?”
皇甫絕淩颔首:“是她。”
“她還活着?真的是她?”上官伊離不可置信地抓住了皇甫絕淩的袖子,一遍又一遍詢問。
“确實是她。”皇甫絕淩反握住了她的手,柔聲安撫,“那日之後……她應當是被江淮之帶走藏起來了,這一回我也是誤打誤撞才碰上了她。”
“那你……”
“她說讓你放心,”他知道她想問什麼,遂道,“她在那邊很安全,是她自己不願走的。”
上官伊離輕輕松了一口氣。
希望江淮之能夠念及舊情,再護一護她。
如今邊關局勢不穩,以免出什麼變故,皇甫絕淩不能離開太久,于是二人不過叙了一個時辰的舊,他就要啟程回望江城了。
“本以為很快就能相見,沒想到一等便是大半年,”皇甫絕淩從懷中取出一枚方戒,“這是當初說好,等你到淮安之時要給你的,如今,我帶着它一起來找你了。”
方戒由一根黑繩纏着,成了一條項鍊,皇甫絕淩側着身,湊近些許,雙手環過她的脖頸,替她系上。
這枚方戒和皇甫絕淩右手食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樣,卻并非是同一個。
上官伊離低頭望向胸前那物,輕聲道:“謝謝。”
皇甫絕淩系好之後卻沒有離開,而是又靠近了些,笑了笑:“我的好阿離,道謝隻有這兩個字麼?”
上官伊離微微擡眸,看着眼前被放大的俊朗面容,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你……你想要什麼?”
皇甫絕淩面帶笑意,不作回答,一隻手慢慢撫上了她的發絲,不等她反應,他又迅速後退,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我要這個。”
他依舊笑着,手上多了一條白色的蠶絲發帶。
雖然也算得上名貴,但這條發帶卻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一件東西了。
……
皇甫絕淩離開後,上官伊離仍舊待在青水峰,一如往日。
到了酉時末,她才起身回宮。
見到了皇甫絕淩,得知徐瑾還活着,她的心情輕快了不少。
因為她每日都要出行,未免擾亂百姓的生活,所以車隊并沒有大張旗鼓地開路,隻有幾名女官和車夫跟随,除了裝飾豪華了些,其他與尋常馬車無異。
而今日不知怎的了,行經某段路時,馬車開始慢了下來。
上官伊離掀簾望去,發現前方擠着好些人,大部分都是書生模樣,馬車慢慢靠近,她也聽清了他們的交談。
“诶,王兄?你也是來買《李白傳》下回的?”
“是啊,怎麼,你也愛看?”
“那是自然,上回才寫到李白因安史之亂被流放夜郎,我太想知道他之後會如何了,這不書肆一放出告示,我就趕來了。”
“要我說啊,他就不适合做官,他太狂妄啦,我倒是對他的詩更感興趣些。”
“你想讀他的詩?這還不簡單!”又一人湊上來。
“仁兄何意?”
“你們可知這李白出自哪裡?你去找一本……”那人左右瞄了瞄身旁的人,壓低了聲音。
“這這這,這不是禁書麼?”
“嗐,什麼禁不禁的……”
馬車穿過人群,漸漸遠去,市集的吵鬧聲便也遠了。
上官伊離回想起他們的談話,不自覺勾起了唇角,幾聲低笑從喉嚨裡溢出。
這個主意一聽便知是誰想出來的,這世間懂她的人,不過那麼一兩個而已。
而這就夠了。
誤解也好,污蔑也罷,她管他們如何想做什麼?
她要做的事,從來不是為了讓他人感謝自己。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天地自有公道,總有實事求是、樂于探尋真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