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他天生烈性難馴,看見一本正經的人就忍不住逗弄一番,雖然之後定是少不了一頓來自老師“愛的教育”,但他總是樂此不疲。
看老師此時伫立在院中,想着莫不是看文章看到深處感慨萬千,擡頭望天又傷春悲秋起來。
如此文雅如書卷之景,勾搭起夏福捉弄的心思來。
他踮起腳尖,放輕步子,蹑手蹑腳地跑到老師身後,然後張開雙臂一把子熊抱住。
“先生!”
以往老師都會被他撞個趔趄,然後“呵呵”地,又生氣又笑地回手去打他的背。
奇怪的是,雙臂之中的人站得穩穩地,夏福的臉埋在他背上,撲面而來的顯然不是老師的氣息。
這是……
陌生又似曾相識的味道通過鼻腔沖進腦子裡,将遙遠的記憶連同悸動的心跳一下子全部勾引出來。
十六年來,他以為那個人早已變成了簡單的三個字,可以毫無波瀾的出現在他耳畔與唇邊。
而今天,此時,此刻,那似乎已經乏味的名字被重新賦予了超過現實的意義,在他重生一次的軀殼裡,長出翅膀,開始不受控制的胡亂沖撞。
“亓官柏。”
當心中再次出現這個聲音時,夏福慌了。
他甚至不敢去确認,背對自己的究竟是不是腦海中突然蹦出的那張臉。
夏福猛地松開面前的人,頭也不擡地彎下腰道歉:“實在對不住,在下認錯人了,失禮失禮。”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沖刺般的跑出了書塾。
“哎哎哎,祉猷,你去哪?”
昌召旻從屋裡出來就看見學生匆匆離開的背影,大聲喚他的名字,誰料他竟像是沒聽見似的,一溜煙地沒了蹤影。
看向院中有些呆愣住的客人,昌召旻想起自己學生那頑皮的性格,心道不好,别是得罪了貴人。
于是連忙走上前去,抱拳:“學生頑劣,沖撞了祭酒,抱歉抱歉。”
亓官柏站在原地,眼睛不曾離開過夏福離開的方向,嘴裡喃喃地問道:“他……”
昌召旻會意連忙解釋道:“這就是我向您舉薦的夏得幸的兄長夏福,此子雖也好學,可惜資質平平,也并無大志,故而未向您提及。”
寒風卷起地上的枯葉,
“是麼。”亓官柏收回目光,撣平了被夏福弄皺的衣服,淡淡的說道。
寬大的袖擺微動,露出他掌中之物,那是一顆頭骨。
頭骨上兩個圓孔左右對稱,似是被利器穿透過。
亓官柏收回手,重新覆其之上,攏于袖中。
“可惜了。”
……
夏福在大街上快步走着,心中驚異久久無法平息。
先生怎麼在這裡?!!!
他的頭發為何全白了?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
夏福甩了甩頭,
他既在内院,可見與老師認識,或許那柯銘說的是真的?因為與老師的一同舉薦,亓官柏聽聞其名便收幸仔為内弟子?
夏福很想回到書塾向老師問清楚原委,但……
他不想見先生。
宮變那夜,他給先生下藥,令先生被迫承受自己的癡心妄想。
現今先生該是恨他,厭他,唾棄他。
或許醒來想起被自己的學生強迫,也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吧。
夏福心中鈍痛。
最好不見。
所以關于幸仔的事,還是再去縣令府上親自問問。
門房看見他:“福哥兒怎麼又是你?不是剛走嗎?”
夏福說道:“嗐,别提了!剛被好消息昏了頭了,這不正事還沒做呢,賬還在我手裡,隻能又返回來,給主家交賬也是大事不是?”
門房笑着開了門迎他進來:“高興嘛很正常,相信主家也會體諒的,快進吧,夫人該是在大公子那呢!”
“受累了小哥!府裡我熟,我就自己去了,不麻煩你啦!”
“福哥兒人好,命也好,以後幸哥兒發達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呀。”
“一定一定!”
夏福輕車熟路地找到大公子的住處,看見私下無人,附耳于明紙上。
夫人:“不論那夏福信與不信,就他弟弟了,區區一個家生子,綁為娘也給你綁來。”
柯銘:“亓祭酒賢名在外,縱使他夏福精通事理也斷不會想到這一層。要說真嗎……确實不錯啊,亓官柏就是要收夏得幸為内監生無疑呀!”
夫人:“但是誰能想到啊,亓祭酒這般的衆人國士,竟然是個采陽雙修的邪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