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他想。
可讓他完了的不止于此。
“陛下,學生還有一事,說來也是國子監内的醜事,如今柯銘欺師滅祖,我這師姐也沒必要再對其憐愛了。”
柳瓊岚表露出無奈的樣子,做作地歎了口氣。
“這柯銘……長期騷擾老師,行徑放蕩,離開國子監之前,甚至還曾經半夜潛入老師的房間,恬不知恥地脫下衣物,搔首弄姿,言語求歡。最後被老師趕出了國子監。”
“此事國子監人盡皆知,監生們皆可作證!”
柳瓊岚指着門口的方向,所有監生整齊地站在外面,向殿内行禮。
“皇天在上,請陛下明鑒,還老師一個清白!”
鑿鑿之言,振聾發聩。
亓官柏有學生如此,着實叫在場的官員羨慕。
柯銘若敗,雖會受罰但可推脫是未知全貌,魯莽行事,為求正義操之過急。
哪怕被陛下賜死或被亓官柏報複暗殺,他依舊有一清名尚在人間。
若幸而今後亓官柏真的功高蓋主不得好死,人們想起那敲登聞鼓的柯銘,總還會有一句贊歎。
可柳瓊岚撕掉了最後一塊遮羞布,将僅剩的後路一刀斬斷。
這是想要他身敗名裂!!
柯銘俯首不願擡起。
此時,他後悔不已。
問自己,
為什麼要曆經千辛萬苦地從南城來?
他使勁回憶,思考,找尋。
其實,被激怒也隻不過是想起當初祭酒拒絕他時的眼神……
空無一物的眼神。
沒有厭惡,沒有喜愛,沒有憎恨,沒有仁慈。
裡面什麼都沒有。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
即使在人前做盡醜事也觸動不了亓官柏哪怕一點。
那雙眼睛看着他,
就像是死了一般。
……
入夜,
三司會審結束,亓官柏連公堂都沒有上,就直接被放了出來。
他此時坐在室内,受過三位内弟子的禮。
“老師,您到底想幹些什麼?”
還沒直起身,柳瓊岚就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學生都聽師弟們講了,您明明知道那柯銘什麼德行還在南城把人給放了,更過分的甚至暗中幫助他來上京!”
“這下好了,
他來告您了,
您诏獄一日遊了。
最後他進去了。”
柳瓊岚無奈地扶額。
“您折騰這一遭到底是為了什麼呀?圖個啥呀?”
這邊數落着,那邊钭陽柳殷筆直地跪坐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整個國子監,應該隻有師姐能這麼和老師說話了。
钭陽與柳殷對視了一眼,小聲地說:
“要不說當初師姐能成祭酒的未婚妻呢……”
“從那嘀咕什麼呢?”
二人瞬間繃直了。
“沒,沒什麼!”
完了,師姐是自梳女,最讨厭聽見以前的那些事了。
柳瓊岚面對這兩個屢言不停地親師弟,決定要親自上一堂關于“是否要尊重他人自我意願”的思辨課了。
于是恭恭敬敬地向先生行禮,勒着一邊一個師弟,從容地退了出去。
吵吵鬧鬧地聲音漸漸地聽不見了。
亓官柏微微側頭,看向身後,沉聲道。
“出來吧。”
夏福從半月門的陰影中走出,站定在亓官柏不遠處。
白發披身的男人擡頭望着他。
“你來了。”
夏福不語。
并不是因為無話可說,反倒是有太多的話想問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譬如,
為什麼不惜傷害自己也要複活太子夏?
他複活了然後呢?想幹什麼?
報複那一夜的羞辱?還是隻是彌補對學生的遺憾?
或者是……
其他什麼?
夏福低頭,這才想起手中還有的書冊。
他遞了出去。
“先生,您有東西落在我弟弟的書袋中了。”
亓官柏看向那沒有名目的封面,并沒有接過來。
“現在知曉了嗎?”
案幾上燭火的暖光印在漆黑的眼底,裡面似是有不易察覺的希冀,“南城時提到的,柏的第一個秘密。”
夏福猶豫了半晌,微微點頭:“嗯。”
“說出來。”
此時的亓官柏與那夜的發瘋完全不一樣,聲音低沉又溫柔,像是在引導蹒跚學步的小孩子。
“柏這十六年……修術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