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他也确實困了,上下眼皮開始控制不住地打架。
一滴水憑空飄過,撞進了燈盞中的火苗,青煙孤釣,屋内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亓官柏擁着他,将側臉搭在夏福地頭頂,閉上眼睛,就這樣安睡過去。
阿福,
這世間隻有你,
擁有着柏的全部。
當日光重新将天地照亮,風已經停了,雪卻下了起來,一片一片輕盈便好似白羽。
幸仔在榻上緩緩睜開眼睛,窗外飄落的雪花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視線。
小孩子立刻從床上爬起,穿上衣服蹬上鞋,開心地沖進大雪裡,又跑又跳好生歡快肆意。
正到興時,傳來木門的聲響。
“咦?哥哥你怎的起這麼早?”
夏福的手放在門沿上,尴尬地與夏得幸大眼瞪小眼。
“嗯……”夏福裂開嘴先是笑了一陣,而後裝作無事發生地說道,“下雪了嘛……去外面看看雪厚不厚。”
啊?看雪厚不厚不是應該等雪下完嗎?況且這在自家院子裡也能看啊。
夏得幸眨着大眼睛,看着哥哥埋頭快速從他面前走過。
今天是除夕,瑞雪兆豐年,國子監已經休沐,隻剩下一些離家遠的監生們留了下來,夏家食肆幹脆不閉店了,與大家一起擺宴吃年夜飯。
夏家四人從早上就開始忙活,中午草草對付一口,沒想到下午青家母子三人也來了,一個勁兒地感謝夏福,父親母親聽了還很納悶,怎麼婚事沒成還對夏福贊不絕口的?
夏福敷衍了事,迎着他們進了門,歡迎他們一起過年。
廚房燒着柴熱氣騰騰的,夏得幸看着哥哥忙着滿頭大汗,頗為不解地問道:“哥哥,你為何不将那圍脖脫下?”然後看着夏福粘上灰的雙手,貼心地說道,“幸仔幫你。”
“不不不。”夏福連忙躲閃。
幸好幸仔還不夠高,他一踮腳便将他的手躲了過去。
夏得幸眨了眨眼睛,覺得今天哥哥好奇怪。
夏福裝作無事,一邊繼續揉面一邊說:“哥哥沒事,現在摘了沒準待會有人進來冷風一吹,怕是會受了風寒,還是帶着吧。”
夏得幸又眨了眨眼,思考片刻後覺得哥哥說的有道理,于是又回到了他的額小闆凳上,挑壞米去了。
見他終于離開,夏福暗自松了一口氣,想着圍巾下的傷口若是被家人看到了,他可真的不好解釋。
總不能真的說是他半夜偷爬亓官祭酒的床,被他咬的吧……
夏福低低地笑了一下,馬上察覺自己的不正常,裝作無事地咳嗽了兩聲,憋着笑意繼續揉面了。
與平日裡大鍋飯不同的是,今日算是私宴,菜要一盤一盤炒,盤子要一個一個端,七個人在小院與食肆之間來回穿梭,正在大家手忙腳亂的時候,院門突然被推開了,隻見一身白衣的亓官柏出現在在門口。
他看着動作停滞的衆人,緩緩說道:“可是需要幫忙嗎?”
直到看見亓官柏挽起袖子坐到矮凳上,衆人這才反應過來他不是開玩笑,坐在對面剝豆子的夏母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怎麼能勞煩祭酒?您您您的手是用來拿筆的怎麼能做這種粗事呢?!”
亓官柏也學着她的樣子,将豌豆一顆顆脫皮然後放入框中,啟唇道:“祭酒也是人,柏與諸位并無不同。”
見亓官柏執意要做,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麼。
亓官柏聞名天下,不僅是大柿衆臣高官,還是統領國子監,是夏得幸的老師,想到這些,坐在他對面的夏母也拘謹起來,連取豌豆的動作都小了許多。
“這豆子種的不錯,各個飽滿,是自己家種的還是買的呀?”
夏母以為自己聽錯了,擡頭一看祭酒确實是在跟她說話,她扯開嘴角笑了笑,回答道:“自,自己種的,平日裡都是福仔在照料。”
“福仔?阿福這乳名甚是有趣。”
亓官柏的樣貌因為魂術一直停留在二十多歲,面若冠玉,平時十分威嚴,此時施然笑開,如冬日裡的春風,立刻讓夏母覺得放松許多。
“嗐,哪裡是乳名,在我們南城,都是這麼叫自己的娃。”夏母一擺手,“不過那時福仔剛生出來,白白胖胖的,跟個小豬仔似的,一看就很健康。”
“是嗎?”亓官柏也跟着笑起來,眼底裡要多柔軟有多柔軟,“那他小時候淘氣嗎?”
“完,全,不,淘,氣,”夏母一字一頓,自豪且斬釘截鐵,“福仔這孩子。要不說是我的福星,自打生下來,很少哭鬧,别人家娃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時候,我兒子,都能坐下來看書了,連昌老師都是他自己找的,我們做人家下人的對這些都……完全不懂。他十歲那年,柯縣令搬家,他就去找縣令夫人……”
說起自己的寶貝兒子,夏母可謂是滔滔不絕,亓官柏也是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提問了一些細節。
夏福出來的時候,看見自己的母親與亓官柏聊得正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