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分明隻有二人,錦鸾卻倒出四杯酒,四杯酒,兩杯至于人前,一杯空懸位前,而另一杯,則依舊待在酒壺一旁。
凡世消息大多無法避開草木範圍,雲岚心知瞞不住她在識圖尋扶光轉世的消息,笑道:“木神大人覺得,何時的陽光最好呢?”
錦鸾道:“陽光自九重撒向人間,你在凡間這些時日,覺得那處的陽光如何?”
扶光本意,是為陽光。
二人碰過酒杯,雲岚道:“說來慚愧,我每天虛度光陰的,卻是沒能去仔細感受這些。”
“但也不妨礙你感受她,不是嗎?”
這話說直白了,便是雲岚想渾水摸魚想加快扶光重歸九重的日程。
對此,雲岚提起酒杯與空位前的酒杯碰了碰,回應道:“我不過是瞧着九重天朝霞有些暗淡,想掃去一些灰塵罷了。”
神仙不能插手凡人命途,但關她什麼事?她現在的□□即不在仙冊,且本也不過是異世凡人,再則,她又沒動用仙家術法尋到扶光轉世,就渾水摸個魚而已。
錦鸾撚起酒杯,勾唇一笑:“何不問問,她為何蒙塵。”
“為何?”雲岚身體向前傾去,這個問題她确實好奇。
“我與禾胥,他做高柳我做岸草,從瑤池到六界萬春,是數不清的日月更替。”錦鸾幻化出一隻酒杯,斟酒至于旁坐前,
“如今六界趨于和平,太陽朝起朝落,數年如一日,難免蒙塵。”
原主故人都歸于塵土,唯剩扶光。而扶光故友都死在太平前夕,隻剩她自己。
雲岚扯着嘴角故作平靜道:“是啊,千年歲月對長生者而言或許很短,隻有在暮然回首發現故友盡散時,漫長壽命才得以覆上沉重。”
但這說話間,她的眼睛也跟着發了酸。
“若是你呢?你當如何?”
錦鸾擡眼望來,她躲閃不及匆匆避開視線,亭外微渺螢火照亮暗夜,院内尋常植物與奇珍異草交錯種着,亂中有序,一派盎然,
她眼神逐漸堅定,道:“我想,繼續站在那裡吧,她隻是去往下一站,我雖不能同行,但陽光會撒向每一個地方,就像,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會有春天。”
“你倒是放得下。”
“緣分本就皆有盡時,我雖不是扶桑之光,但渺小螢火亦能散發光芒,我若日常行善傳遞善意,終有一天會傳向那個人的,創造天下太平也是如此,那個人終會活在這太平盛世。
若她不幸遭遇陰霾,那還有我去将其掃下。”
錦鸾笑道:“那人若真的像你一樣就好了,我也少操些心。”
雲岚投去視線,問道:“誰?”
以扶光的地位可輪不到錦鸾來操心。
錦鸾将最後一隻酒杯放到雲岚身側的空位之上,“世人皆知,草木根系可吸食血肉靈力,但,你可知這靈魂是由什麼滋養?”
雲岚歪頭問道:“不是由靈力嗎?”
“那隻是開啟的鑰匙。”錦鸾搖搖頭,“後續還需以七情六欲為養料,因七情六欲得以生長完整、完整,而七情六欲則以魂魄為載體,需依附着魂魄才得以存在。”
雲岚想起原主與阿姐死生别離時自斷的那一尾,想起原主為阿姐送葬時催生的滿樹繁花 ,所有不舍與惜别皆結在此處,“所以,灌溉者的性情也會影響草木之靈,對嗎?”
就像家養的貓兒狗兒的性格,會受主人的性情影響一樣。
錦鸾隻是看着她笑,并不接話。
“我記得書上說,魂魄殘缺,相應的承載能力也會下降,缺乏人味。”
雲岚勾起唇角:原來這才是錦鸾的真正目的,隻是既已成神,又怎會是好事之人。
“不知上神口中那人,可有什麼特别之處,他的魂魄,可是出了什麼問題。”
錦鸾悠悠道:“有一份工作需他接手,可惜他一是魂魄不全,二是塵緣未了。”
“草木天生沒有魂魄與靈脈,還被足夠的靈力滋養才能生長,化形後若魂魄受損亦可借本體修複,草木靈族死後魂魄随之消散不入輪回,若本體尚存,方可重生。”
魂魄不全尚有辦法,這塵緣未了,雲岚可難以逃脫,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敢問這工作很重要嗎?”
“很重要。”錦鸾笑的客氣:“他若能完全接手,我可免去一半的工作量。”
雲岚遲疑道:“他也上戰場了?”
原主在戰中魂飛魄散,那霁川又是為什麼?
錦鸾笑而不語,隻等她自己猜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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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忘了什麼東西?”雲岚一進天閣,便遇到方才的仙侍和她打招呼。
“我就随便看看。”雲岚逃似的往樓上奔去,終被樓梯攔在七樓,沒辦法,她現在也隻能來着了,所幸這裡夜晚依舊空無一人。
銀竹道:“你還好嗎?”
“我能好嗎。”雲岚随便找了個架子一頓磕頭,“一開始我想着,雖然确實有些不舍,但掰就掰吧,我也總不能繼續厚顔無恥享受着這份不屬于我的感情。”
她想了想,又仰頭望向蒼天,“即使他因為沒有得到精神滋養,所以養成了一副擰巴的性格,那關我什麼事是吧。
但好巧不巧,他居然是禾胥上神欽定的繼承人,不是…?”
雲岚被氣的說不出話來,轉而隻能繼續抱着柱子發洩被封。
銀竹緩緩道:“草木初開靈智,大多都會去愛滋養他的天地。”
“所以他愛的是原主啊,我隻對原主錢感興趣,為什麼不是她的錢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