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勾峰，雲霧掩映山色，偶聞飛鳥歸群啼鳴。

忽而遠處雷聲陣陣，額間落下一抹清涼，積蓄了半日的雨終于落下。

如絲細雨密密縫進衣裙，隐沒不見。霎時霹靂筆直降下，雨幕包裹整座山峰。

驟雨來得急，聲勢也大，不消片刻，洛玉汝發髻上已挂滿水珠，她用手臂擋住頭頂匆匆奔回。

坐在廊下擦拭濕發，洛玉汝暗想，成為謝椿的徒弟已三日有餘。謝椿其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試煉當天将洛玉汝領回辰勾峰後，便再也沒露過面。

連房間也是洛玉汝自行找了間無人客房入住。起初謝椿的放養政策頗合心意，意味着她可以自由探查，充分實現卧底價值，但當她發覺峰上隻有師徒二人時，不由洩了氣。說不定安同醉真說對了，灑掃的活可能也是她幹。

三日以來，洛玉汝将辰勾峰能去的地方走了個遍，一無所獲。想也知道，黑袍人所說的“望月手劄”還是要去藏書閣内尋。

洛玉汝拿定主意将藏書閣提上卧底行程，她在廊下踱步徘徊，左思右想終決定與謝椿報備一聲。

笃笃。

聞聲看去，竟是三日不見的謝椿。謝椿屈指輕敲風廊柱，見洛玉汝注意到他後，略一點頭，複朝她招招手，轉頭率先步入堂内。

屋門半掩，洛玉汝遊移不定，不确定謝椿剛才那番舉動是否邀她進屋。直到屋内再度傳來“笃笃”聲，洛玉汝方才推門入内。

“師尊是找我嗎？”

謝椿颔首，遞給洛玉汝幾本線裝本。洛玉汝忙不疊接過，欣喜溢于言表。當了二十多年的凡人，如今終于能馮虛禦風，步入修仙世界了！

“這是……怎麼都是字啊。”信手翻開，滿篇蠅頭小字讓人花了眼，一連翻了好幾頁皆是如此，半幅插圖也找不到。

洛玉汝心虛看向謝椿，嗫嚅了半晌也說不出。索性抓起桌案上的毛筆，正欲落筆又凝滞思索，洛玉汝死死咬唇，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心中知道字形模樣，卻無法照葫蘆畫瓢般書于紙上，隻會圈出無意義的圓圈。明明識字，可書上的字扭曲糾纏，像蠕動的蟲豸，令人惡心犯暈。

雨水順着額發滴落，洛玉汝無暇管顧，全部心思都在一方白紙上了。水珠滴滴答答擾人心緒，她厭煩地随手一抹，忽感全身清爽，再無惱人陰冷潮濕感。

不僅如此，連頭發也幹了，洛玉汝立刻意識到謝椿的手筆，便擱筆感謝。“多謝師尊。”

謝椿收回視線，手撫上紙張，似在詢問洛玉汝想寫什麼。他将毛筆舔了墨，再次遞給洛玉汝。

“師尊，我有個不情之請。”洛玉汝輕輕搖頭，她攤開手，“能在我手上寫字嗎？”

白衣仙人不明就裡，眉頭輕蹙。洛玉汝連忙找補：“破冰遊戲！對，師徒破冰遊戲，我們來猜字謎吧。我出題，師尊知道了就寫在我手上，怎麼樣？”

見謝椿仍遲疑，洛玉汝微歎，她也明白答案寫手上很奇怪，唯有先下手為強了。她不由分說地出題，“王、白石上坐。”

謝椿不假思索提筆，卻遲遲不落下。洛玉汝看着心焦，仍好言好語勸道：“師尊知道答案了嗎？知道就寫在我手上吧，要不就算師尊輸了。師尊輸了，我們的破冰遊戲可就不成功了。”

不知哪句話觸動了謝椿，一筆一畫在洛玉汝掌心寫出。沾了墨的濕滑毛筆拂過手心，随着運筆墨色變淡，漸有皴筆的質感。皴筆嵌入掌紋，沒由來生出一陣酥癢，洛玉汝忍不住蜷起手指。

全部感官集中于掌心，觸感又癢又滑，完成忘記辨别是不是“碧”字了。洛玉汝讪讪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換了套說辭，“那麼接下來增加難度了，這次不用毛筆，請師尊直接用手寫在我手心。”

聞言，謝椿放下毛筆，淡淡點頭。

“題目為枯木逢春。”

謝椿愣神地看着她，并未有動作，洛玉汝隻好将手往前送了送，邀請作答。

冰涼的食指甫一接觸掌心，洛玉汝被侵肌寒冷凍得一顫。謝椿手指穩穩托住她的手背，輕緩書寫起來。

眼睫微閉，洛玉汝感受着橫豎撇捺在掌中滑過。“椿”字在掌中寫成，也在她心間凝成，洛玉汝豁然睜眼，激動道：“是椿字！師尊寫出來了，我也認識出來了！”

謝椿依舊愣神的看着她，半晌才點頭确認。得到确認的洛玉汝滿心歡喜，未幾，又不由得愁上眉頭。

她能識字，卻無法用雙目辨字。

不是文盲，反而是患有閱讀障礙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