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安同醉師徒齊刷刷轉過頭來，難掩眼中驚異，兩道視線織布似的來回睃巡。

“安師叔、焦師姐出了何事？”洛玉汝被看得心裡直發毛，忍不住開口勸二人收着點。

若視線有聲音，定是織布機般的“唧唧”聲。安同醉師徒非但不收斂，眼神愈發熾熱，肯定了心中所想般對視點頭。

焦聞星一本正經思索着，忽得出結論：“原來謝師叔是如此與師妹交流的，不如我也為師妹想個親昵點的稱呼好了。”

其師安同醉噙在嘴角的笑意頓時一僵，他這個徒兒真是不解風情到了令人絕望的地步，還是要他出馬才行。

“難得阿椿如此主動，洛師侄你就毫無波瀾？”安同醉習慣性地摸尋骰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手指“哒哒”敲着甲闆。

洛玉汝心中已是驚濤駭浪，疑惑的潮湧一疊高過一疊。謝椿不就表達了個“你看什麼看”嘛，還要起怎樣的波瀾？

事已至此，先道歉吧。

“恕弟子冒昧，唐突了師尊……夜間風大，弟子擔心師尊，故才多看了幾眼。”

不管是擔心謝椿再遇襲擊，還是擔心着涼，都發自真心，也不算她騙人吧。

謝椿搖頭回應，看來接受她的說辭了。反倒是安同醉不依不饒，揪着話柄不放。

“我印象中阿椿可沒以愛稱喊過誰。即便是我，他以前也是喊的師弟。”安同醉黯然神傷，四處亂瞥的靈動眼神洩漏了他此刻的真實情緒，有好戲怎能不看。

饒是再遲鈍的人也反應過來了，謝椿從頭至尾隻用留音石說了兩個字。安同醉口中的愛稱是什麼，自是一目了然。

洛玉汝大駭，連連擺手說了好幾個“不”字。衣袖窸窸窣窣，惹人側目，洛玉汝隻好縮着頭嘀咕“不是的”。

在錄制留音石時，洛玉汝也曾想過是否錄上人名，但考慮普遍性問題，最終選擇了人稱代詞。再聯系謝椿仙風道骨、衣袂飄飄的形象，用了頗具古韻的“吾、汝、伊”。

謝椿當時也并未表示反對，爽快無言收下。不過，一次也沒有用過就是了。

再次确認紫煙面具仍牢牢貼合臉上後，洛玉汝才斟酌着開口：“不是那個意思！‘汝’指我……”

“對呀，就是指的你。”安同醉笑眯眯肯定。

“可以指我，也可以指你，安師叔、焦師姐……都可以。”洛玉汝越說越迷糊，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

謝椿微微搖頭，唇齒間溢出的歎息為不可察，若不是紫煙随之漫卷、輕晃，定不會被捕捉到。那聲輕歎勾人又撩動心緒，勾得洛玉汝心神難安。

“‘汝’可不能指我，指的就是你啊，洛師侄。”安同醉尾音上揚，無一不印證他此刻的好心情。

洛玉汝總算是看出來了，安同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裝着聽不懂取笑她吧！

“‘汝’隻是一個代稱，不過若師叔覺得是我，那就當是我吧。”

轉念一想，謝椿那句話本也對自己說的，認下也沒錯。洛玉汝自圓其說，成功将自己給哄好了。

安同醉見人要惱了，連忙斂聲屏氣，耐着性子好聲好氣地說：“我們說的不作數，要看阿椿是怎麼想的。不如阿椿你自己來說說——”

說得興起，安同醉一招禍水東引，将燙手山芋丢給了謝椿。謝椿顯然不願意接招，索性斂下眼睫，權當沒聽見。

先前的留音石仍然攥在掌心，棱角似乎也被薄汗磨得圓潤了些許，表面淺淺刻着的歪斜‘汝’字卻是那麼明晰，僅用指腹便能描摹出。

原來不是麼？

本想打個圓場的洛玉汝注意謝椿轉身前輕描淡寫的一瞥，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那一眼，猶如劃開天塹，将洛玉汝輕輕推開。

不知為何，她突然生出一種預感，謝椿之後不會再用那枚留音石了。

“諸位久等了。”伍陶緩步登上甲闆，衆修紛紛避讓，空出一條小道供他通行。

洛玉汝從未覺得伍陶的聲音如此動聽，将她從幾近溺亡的煩擾思緒中解救出來。安同醉師徒也如蒙大赦，皆松了一口氣，互相鼓勁似的互道：“終于開始了。”

“甲闆拍賣會正式開始，還請諸位不必顧慮芥舟閣，如往常夜市一般自在即可。且此次拍賣會無人競價的拍品皆有芥舟閣拍下，請諸位盡情享受今夜的甲闆拍賣會。”

甲闆上的氣氛已然被伍陶的話語所帶動，修士紛紛叫好，不少已躍躍欲試，捧着拍品想要上前。

這般熱鬧與洛玉汝無關，她的視線不知何時已飄遠，誠然理智告訴她，應當專注于幫助王二掩藏身份一事上，卻總是不由自主想到謝椿轉身前的那個眼神。

視線追随着無根浮塵飄忽于半空，洛玉汝神遊天外，連第一輪拍賣何時開始的都不知道。終于塵埃落定，洛玉汝追随的視線也落在了謝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