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輕柔撲打雙目,拍賣者雙手捧着木匣,隻得以肘窩掩面,待微動的輕風停歇,擡首已不見黑袍人身影。
手捧木匣的他不知所措,求助似的望向匕首的主人,硬着頭皮走上前去。
礙于姚家勢力,衆人不敢正大光明地讨論,無聲好似說明了一切,匣中匕首在灼灼目光中已然打上姚瓒烙印。
“姚,姚家主這……”拍賣者奉上木匣,卻遲遲不見人接手,她顫顫巍巍擡起頭,接觸到姚瓒冷峻目光的瞬間,又立刻埋了下去。
姚瓒壓下一口氣,瞥眼看向身旁。姚玉衡先何昶一步上前,揭開匣闆,蛇形匕首漆黑如墨,正靜靜躺在绛紅襯布之上。
注意到柄端的細小劃痕,姚玉衡目光一凜,果然是家中收藏的那柄匕首。黑袍人臨走前的話,姚玉衡已全然相信。
難怪會出現如此珍貴的拍品,難怪底價如此之低,一切都是姚瓒在背後授意。
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姚瓒的目的——釣出那夜的襲擊者。
溫熱指尖按上匕身,鴉黑匕身立刻氤氲一片薄霧,姚玉衡觸電般收回手,視線不由自主看向人群中。
若她沒有弄錯,方才王二好像也參與競價了。姚玉衡遊移不定,不知當初并未告知姚瓒實情的決定是否正确。
她不動聲色蓋上匣闆接過木匣,偏頭示意拍賣者離開,聽到身後姚瓒輕咳後,立刻轉身猶豫着将木匣遞給姚瓒。
姚瓒微蹙眉頭将木匣推開,随即展露完美的和顔小藝,對衆人說道:“月上中天,姚某先行告辭。”
在場無人敢強留,紛紛曲意逢迎着還禮,一陣風猛地撲來,幾乎打散紫煙面具。原是姚瓒領着姚家衆人離開時掀起的袖風。
紫煙在身後凝結彌漫,姚瓒疾步如飛,倏地拉下臉。他側頭看向何昶,眼瞳中迸出的寒意直入骨髓。
何昶立刻會意,低頭應答,放緩步子混入仆役之中。仆役低眉順眼,不敢擡頭亂看,隻覺身旁多出的一道呼吸不知何時消失了。
甲闆之上,衆修士興緻缺缺,引人注目的兩人接連離開,餘下的拍品又良莠不齊,他們隻想與人交流剛才聽聞的驚天秘辛。
竊竊私語初如蚊蚋,随着加入的修士增多,聲音愈發大了起來,猶如遠山轟隆。
洛玉汝偏頭聽了好一陣子,咂巴着嘴,搖頭歎道:“姚家主等來了天降正義,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聞言,王二勾起嘴角,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潤色澤,輕嗯了一聲當作回答,目光停在黑袍人消失之處。
“看師弟你面色紅潤,身體也快好了吧。”洛玉汝雙手抱臂,也跟着松了一口氣,眼下隻需解決禁制問題,便能徹底清除潛在危機。
此處人多口雜,不便細談,洛玉汝決定回去後再與之詳談。
王二屋前,敲門久久無人應答,洛玉汝徘徊了好一陣子,終想不通王二去了何處,隻怕他一時想不通又去找姚瓒不痛快了。
等不到王二,倒是等來了晚歸的謝椿等人。安同醉心領神會,用手肘捅捅謝椿的胳膊,扯着正欲與洛玉汝打招呼的焦聞星拐入另一側。
謝椿靜默立在原地,宛如終年不化的雪山,連帶着廊上也擠滿了風雪。洛玉汝徐徐走向謝椿,從儲物袋中取出木盒,那是謝椿贈予她的禮物。
謝椿這座雪山風嘯得更猛了,凍土恣意蔓延,風雪裡也夾雜着冰雹。
察覺到謝椿周身散發的冷意,洛玉汝萬分不解,小跑着奔向謝椿。
“師尊,弟子想求您件事。”
風雪一滞,終是不舍主動靠近他的人遭受風霜摧殘。謝椿眉頭輕舒,注視着洛玉汝飛揚的青絲帶來的一股春意。
“此物能當成弟子借師尊靈石拍下的嗎?”洛玉汝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靈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目前數量還不夠,弟子會盡量補上,還請師尊放心。”
連區區幾枚靈石也要劃清界線嗎?雪山好似封住了唯一一點暖意,再看洛玉汝鬓角的發絲也染上了寒霜,分明是要他永堕寒冬!
他還是答應了。謝椿緩緩閉眼不忍再看少女一颦一笑,睫羽上像是凝凍成霜,怎麼也睜不開眼了。
“那我就将這海市蜃樓八音盒送給師尊了。”洛玉汝不由分說遞出木盒。
指尖的溫度從木盒傳遞到謝椿掌心,他還未來得及消化洛玉汝語中含義,已然失笑。
凍土堅冰在盎然春意下潰不成軍,皆融成一灘向東的春水。雪頂消融,淅淅瀝瀝淌下,謝椿此刻才發覺隐藏在皚皚白雪之下的是即将噴湧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