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漿咕噜咕噜冒着泡,在心底翻湧,沸騰不止。绯紅沿着謝椿脖頸爬滿臉頰,染上眉梢一點,綻放的笑意像一株搖曳的紅山茶。
洛玉汝不好意思地緊抿嘴唇,半晌呐呐解釋:“總不能一直叫小玩意兒吧,擅作主張取了個名。”
“上。”
“可。”謝椿依次觸發兩枚留音石,以諧音點評洛玉汝的取名水平。
洛玉汝瞪大雙眼,腮幫也鼓了起來,她的師尊居然用了諧音!幾分欣喜溢于言表,緊盯海市蜃樓八音盒癡癡笑了起來。
轉念一想,又有幾分無奈。洛玉汝暗忖,可惜不知道諧音梗是要扣錢的!
指尖微勾,一道靈力精準注入八音盒中,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樂聲流淌而出。謝椿有一瞬訝異,但見洛玉汝自以為隐藏得很好的笑容時,便轉為側耳傾聽。
不知名樂器音色嘹亮優美,樂聲悠揚綿延,令人置身蔥綠山崗,感受撲面薰風。謝椿頭一次聽到宛如曠野之風的音樂,他看着洛玉汝,以留音石詢問曲名。
洛玉汝十指交疊,眼神有一瞬遊移,心虛抽動嘴唇回答道:“記不太清了,大概是《情誼地久天長》之類的。”
見謝椿仍用專注的眼神望向自己,洛玉汝心一橫,咬牙點頭,絕不改口。
謝椿也不再糾纏于這個問題,靜默着聆聽樂曲。徒留洛玉汝一人心跳加速,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隻要說出“友誼”二字,牙齒就會咬住舌頭,将話吞進喉嚨裡。
一曲終了,謝椿回味着樂曲餘韻,用柔和目光描摹着洛玉汝的發絲。他還是錯了,那不是一抹春意,洛玉汝就是整個春天。
那麼明亮的目光落在身上,洛玉汝又怎會不知。良久,舌尖濡濕唇瓣,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若是有音修制曲,定會更好聽。”
謝椿微合眼睑,目光愈發輕柔,仿佛月光織成的薄紗盈盈落下。他以行動否定洛玉汝的自怨自艾,立刻合上盒蓋,木盒頃刻消失在掌心,已被收進儲物袋中。
洛玉汝微微愣神,随即重重點頭,心間沒來由生出“真好”的感歎。
拍賣會在白兔赤烏争相競走中到來。
伍陶領着手下仆役在閣内巡視,緊張進行着最後的工作;仆役穿梭如織,清點着芥舟閣當屆拍賣會特有的茶盞。連參與拍賣會的修士們也收起尋樂作派,似乎将遇到的每一個人都當成了潛在的競價對手。
唯有初登閣時遇到的蒲柳依舊我行我素,見到洛玉汝時團扇撲閃得更歡了,拉着洛玉汝非要她點評一番新畫的蛾眉。
說是蛾眉,蒲柳卻畫得棱角分明,如經受萬遍沖刷的墨色礁石,鋒芒畢現。洛玉汝絞盡腦汁,磕磕絆絆誇了句“英氣十足,頗有驚風動雨、鑿山劈海之勢”。
蒲柳聞言喜笑顔開,團扇上方的一雙眼笑得彎了彎,放緩聲音回道:“那太好了。”
不似起初心存戲弄的嬌滴滴作派,蒲柳聲音低切溫和,發出的每個音節都像珍珠滑落,一顆顆落在洛玉汝心神上。
“蒲柳你……”
“那麼誠心的誇贊值得我以一句話交換。”蒲柳以團扇遮面,迅速打斷洛玉汝。
直至此時,洛玉汝才注意到團扇上的圖案。她原以為是尋常翩跹藍蝶,仔細一下才發覺自己錯得離譜。
團扇之上,天色昏沉,積雨雲抱結成團,随時都會降下紫電,而海面洶湧波濤沖刷暗礁,抛濺起簇簇白沫如提前降下的豪雨。
太不尋常了。
團扇倏爾下傾,露出蒲柳微蹙的英眉,眉峰高聳如露出海面的暗礁。洛玉汝忽地瞪大雙眼,視線順着團扇下移,蒲柳玻璃珠般湛藍眼中灼灼注視着她,晶瑩翻湧的眼瞳裡似有千言萬語。
那晶瑩逐漸白質化,洛玉汝揉揉太陽穴,重新看過去時,蒲柳已收斂心神,又将團扇擋了回去。
“我知道裁雲宗為何而來,那東西也被另一人看上了……”蒲柳語氣忽而轉急,像幾記重槌将洛玉汝敲暈。
“那人是誰?”
“我不知,他隻說‘搶也要搶回來’,來不急了。”蒲柳猶如驚弓之鳥,緊攥團扇的纖長手指幾近死白,嘴唇不可控制地顫抖。
猛地拉過洛玉汝,在她耳畔留下最後一句話,兩人剛剛分開,洛玉汝就聽見前方拐角處傳來數道腳步聲。
她分明早已放出神識,怎會什麼動靜都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