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程離醒來發現火堆已經熄滅,有淡藍色的煙霧升起,轉眼一看高庭煜已經不知去向。她打坐運使真元,發覺自己已經漸漸恢複了體力,待她完全恢複了實力,一定不能讓高庭煜作亂人間。
程離走出洞口,發現太陽居然出來了,并且明晃晃的灼傷着眼睛,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金色、銀色的反光。她伸處手指,看見日光灑落在她的指縫,指尖一片胭脂紅色,她身上的這一劍紫金龍紋裳,她仔細摸着這料子,想必是極好的,竟然不沾風雪。
她将這件衣服脫下,換上了自己的白衣,外袍下擺處有撕裂的地方,想來,被他用來拿給自己包紮了吧。
程離突然有些害怕,說不上這種莫名的感覺。在這千山鳥飛絕的雪山深處,隻有嶙峋的山石裸露,極盡原野,偶爾能看見幾棵被風摧殘的枯樹,她就算耗盡全力呼喊,也隻有空蕩蕩的餘聲,那個骷髅不會是禍亂人間去了吧?
她親眼看見那人從一具骷髅化為人形,就算在這樣的暖日,他也不懼日光,隻有朔月以上的邪祟才能如此。盡管他的手是溫熱的,但是……這太奇怪了。
高庭煜絕不能走出這裡,不然人間也許将有禍患,将他封印在此的人,也許是程三問,或許是國師,但隻有出了這雪山,一切才能問清楚,但是偏偏,絕不能出去。
“高庭煜——”如果他一意孤行,她不管如何也要将他耗在此處。她一定要找出超渡他的法子,讓他沒有痛苦的離開。
但是這空曠的雪原,隻有風聲與回聲回應。
不遠處,她看見有個人從巨石那邊繞出來,穿着一身單薄的白衣亦步亦趨,雪埋沒了他的小腿,每踩一步就落入松軟的雪裡,他将頭發随意的披散,被風吹的飄散起來,像是一張黑色的網。
高庭煜今早醒來的時候發現一隻野雁在洞口,那隻雁不知道吃了些什麼,羽毛滑亮,尾翼青紫。就是呆頭呆腦的,隻留下一對黑眼珠孤零零的轉悠,興許是被他們點起的煙火吸引了過來,那雁居然不怕人,盡管看見高庭煜想伸手便飛了。
他一路追尋着這雁,最後還是被他逮到了手裡,待他想要往回走的時候,便聽見有人在喊他,想來是程離醒了。
在這荒蕪雪山之中相遇,也算得上是一種緣分。
高庭煜心裡像是有些麻雀踏心似,便馬上開口回他:“我在這裡——”
隻見程離使了一個訣,提劍便飛奔而來,他心裡想:這麼着急?
那女冠神色冷淡的問他:“你去哪了?”但是他還是從話語裡聽出來了點不同尋常的微妙。
他撸起袖子,手裡拎着的是一隻雁,他道:“這荒山野嶺,沒找到什麼吃食,我怕你餓着。”
程離一路并肩和他走在一同,十分小心斟酌開口:“辛苦你了。”看來自己還是誤會了他,他并沒有想要跑掉的意思。
程離非常自如的接過雁,又去外邊抱了一堆雪和冰,放進頭盔裡,等煮開了就能燙毛。從前程三問特别喜歡吃燒雞燒鴨,但是外邊買來太貴,于是他美名其曰吃點新鮮的,程離便練就了一手極好的殺雞手法。
程離把新鮮的禽類交給程三問,再由他煎炸煮烤,兩個人能坐着吃一下午,盡管修煉之人,本應該辟谷,吐息天地精華,但是麼,他總有放不下的一口。
程三問坐在中庭,癱在搖椅上,一邊翹着二郎腿,一邊咂摸一口酒,美滋滋道:“吃雞又喝酒,活到九十九呦!”
高庭煜看她砍頭、剝皮拔毛行雲流水,非常娴熟的接過來這隻雁子将它架在火上烤,他這時候顯現出自己的水平來了:
“從前和營裡的兄弟一同打些野味的時候,它們最不喜歡的就是吃這個雁子,雁子既不長膘,肉又少又柴,但本王在烤雁子這方面簡直是登峰造極,軍中無一敵手……”
程離多想告訴他,你的兄弟們,墳頭草估計都比你高了。
但是她十分理解,有些邪祟接受不了自己已經不是人了,但是還是會按照人的行為處事來做“人”,現在忤逆他,也許他想不開就要幹點幺蛾子事。
于是程離隻能非常沉默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