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飽喝足後好好休整了一晚上,待到天亮便啟程,遠方的啟明星已在日出便已久消弭。
霞光萬裡透過層疊雲障,高庭煜伸了一個懶腰,眼見程離負劍走在他之前,背影瘦削挺括,自帶一層柔光。
他們本就并非常人,腳程比凡人快上許多,雖比不上傳說中的仙人一日千裡,但是上百裡倒還是綽綽有餘。
他們順着指針朝東邊又走了許久,待又過了一夜之後,眼見遠處幾點翠綠就出現在了眼前。
不同于西北内陸的大漠戈壁,這裡雖然也顯得荒涼,但是卻有喬木叢生,路生野草,遍野山花,一條奔騰大河川流而過,帶來源源不斷的生息。
大河奔騰湧動,穿過高原峽谷,那一道道嶙峋的溝壑如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水流卷着浪沙滾滾而來,山峁似乎早已被遠遠抛在身後。
一艘羊皮筏子停泊在河岸邊上,裡面鼓鼓囊囊充着氣。
一位老者頭戴汗巾,嘴裡叼一根旱煙,撐着槳立在亭前。亭前挂着一道白幡,幡布也似那奔湧的浪花搖擺,木杆下面擺了一碗白飯和一些餐食,泥上插着三柱香。
那袅袅白煙順杆而走,像是有不知名的鬼魂在其上吞吐,高庭煜走向那老者,問道:
“老丈,我們要渡河,不知是什麼價錢?”
那老者擺擺手,吐出一口煙圈,他轉過身來才讓人發現他隻有一隻眼睛,另外那一邊眼眶之中隻留有空洞。
“現在不去,不去!”
程離問:“這是為何?”
大河滾滾,江面從一峽谷處來到這裡極速轉彎,水流排擊夾山兩岸石面形成茫茫水霧,就算連太陽照射也無法穿透江心的迷霧。
有一婦人端着竹簸箕來到江邊淘菜:“咿呀,你們是外來的人吧?現在過不了河呀,曲河河神神發怒了,船總在半路當中就翻!”
她将程離和高庭煜兩個人拉到一旁悄悄說道:“你們曉得那撐船的老頭子,唯一的孫女想要去江心打魚,船就在江心就翻了,在下遊才找到,在郎中那吃了好幾副藥才救過來呢!”
“可是大娘,我們要往東邊去,還有别的路可走麼?”
“那你們慘了,這條河灣往前走上百裡都走不脫呢!這是幾字灣呢。一條河灣把這裡都包完了,走到哪裡都要渡河。”
“實在不行,你們在這鎮裡住上幾月,等過了汛期再去瞅瞅?”她蹲下尋了個地方洗菜,指着江心那一叢迷霧道:“那裡面都是鬼呢!喝酒的王麻子有一天晚上喝多了路過河邊,看見江心裡面有人唱大戲呢!唢呐銅钹震天咦,紅衣服的人影到處跳舞呢!”
程離問:“難道這邊一直都這樣不能過河?”
“老一輩說從前可不這樣,不過江上風浪大,淹死人是常事。但是最近幾十年是真的不太平,筏子到了中央就翻,誰也過不去。”
“江那邊從前是渡口村,非要過曲河的都是往前面多走四百裡哩!這裡一天到晚都見不到幾個人影,們是從西北邊來的吧?”
高庭煜點點頭,又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後就回家了,四處張望着,小心翼翼叮囑他們道:“晚上這附近邪得很,你們早些去找個客棧歇息吧。”
高庭煜轉頭望向程離,看着那婦人遠去的背影打趣道:“江心邪,還邪得過我?”
程離望向岸邊叢生的水草與蘆葦蕩,在江風的吹拂下簌簌抖動,她抽了一根葦草出來,嘴裡念完一句術法,那葦草周身散開一道金光橫漂于水面之上。
程離一轉身,足尖點地踩了上去,那蘆葦穩穩當當地載着她,連一片衣角也沒有沾濕。
高庭煜哇了一聲:“道長,沒想到你的法術如此高超!”
他随即又咳嗽了一聲:“可是道長,我未曾修行過這些術法。”
“無妨,你過來我扶着我。”她朝高庭煜伸手說到。畢竟禦劍過江也要載着他,不如一葦渡江,看看江心到底有什麼在搞鬼。
高庭煜搖搖晃晃踩在那葦草之上,心下覺得十分奇異,一葦雖窄而輕,竟然将他們載了起來,不由得覺得道法實在是奇妙。
他将手環抱着程離,帶着幾分羞怯道:“道長,失禮了。”
那原本在河岸處啃饅頭的老丈眼見程離竟然能站在一葦之上,他扔了饅頭就不停朝程離磕頭:
“大慈大悲的仙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高庭煜朝他喊道:“大爺你快回去吧,這裡晚上不安全!”
那老丈一骨碌爬起來點了兩個頭,翻過山坡跑得飛快。
高庭煜:“……”
程離結印而走,那葦草立刻就逆着水流轉向。她道:“若你從此開始修行術法,入道之後也能如此。你雖不是凡人,但是天下萬物皆可修煉,隻要找到适合你的功法,也不枉再來人間一遭。”
程離說得過去這些他都沒怎麼聽進去,程離的脖頸纖細,耳廓可愛,他喉頭動了動,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非禮,便将頭扭過去,去看腳下奔騰不息的潮潮江水,那茫茫薄霧,似有心性般将他們包裹。
高庭煜勉強穩住自己的心性後便道:“這些霧,實在是奇怪。道長,你一定要好好教我修行術法,助我早日以證大道。”
程離嗯了一聲。
茫茫水面,水汽飄揚,撲在臉上有冰涼的感受,程離的發頂沾染水汽,像是清晨的花葉沾上露珠一般晶瑩。
他們終于行至江中,那霧霭越集越濃,一片盲白之中,隻有滔滔江水聲,與彼此的呼吸聲。
高庭煜的心懸得更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