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驚叫,躲在桌子下,将腦袋埋在膝間,她嘴裡念念有詞:“劉大姐,别殺我!别……殺我!”
“劉大姐?”阿四突然驚呼,“連姐姐,你看見我娘了?”
她蹲下去扶住那女人,而那女人也隻是驚恐的不斷後退:“别殺我!鬼啊!鬼!”
“青天白日之下,哪裡有什麼鬼?”
名為連兒的女人不斷的搖頭,嘴裡念念有詞:“不……厲鬼、一定是厲鬼!紅衣厲鬼!”
高庭煜背上爬滿寒意:“厲鬼……”
阿四站起來後退幾步:“你騙人,我娘昨夜還給我做了餐飯,怎麼是鬼?”
連兒一邊哭一邊斷續的答道:“是她啊……她吐着長長的舌頭,腳不沾地的飄着,一身紅衣,我怕極了……”
“殺了人,鬼殺人了啊!”又是一陣癫狂的大叫,“不要殺我!我沒害過你!”
“我沒害過你!”
連兒順着桌沿暈了過去,阿四連忙蹲下來道:“連姐姐!你怎麼了!”
周棠摸到了她的脈搏、鼻息仍在,便松了一口氣:“興許是極火攻心,暈了過去,不礙事。”
她又擡頭看那一陣陣在微風中飄蕩的屍體:“難道真的是……厲鬼殺人了?”
哪家的鬼?能夠這麼快化形?
阿四這才反應過來,梁上吊的不是什麼肉啊,菜啊,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明白了什麼後,兩眼汪着淚水,将頭埋在了程離的腰間,隻是堅持道:“阿娘不見了,下了好大的雨,我要将她找回來……”
程離垂下腦袋,緩緩點了點頭。
整個渡口村似乎籠罩在一種寒意之中,霧氣逐漸往村子裡彙聚,天光也顯得十分暗淡,空氣中飄蕩着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若是不注意,似乎會在那薄薄的霧氣之中,看見一個紅色的影子,她輕飄飄地走着,兩腳微微踮着……
雨,又下得更大了些。
“下一個……下一個……”有人在霧中呢喃,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
許含卿本是陰身,能夠感知到不尋常處,他淡淡勾起唇角,道:“冤仇已了。”
“我娘不見了!道士姐姐,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她!”
程離輕輕點頭,眉眼之中暗藏了一種化不開的憂愁:“好。”
她将阿四的食指劃開,一滴血珠沁了出來,猶如一顆紅瑪瑙。
程離又捏了一道咒,那血珠就如同一條絲線一般動了起來,在空中微微的漂浮着,她道:“血脈同源,母子連心。”
此為連心術。程三問交給她道的奇奇怪怪的術法十分多,隻是或多或少都與血離不開關系。
若是要尋陰氣,本該是用程離的血,但是,如今他們要尋得是阿四的娘親,用阿四的血最好。
那一粒小血珠在迷霧中微微閃爍着紅光,穿越濃白的霧障,一點點朝着遠方奔走。
阿四追逐着它,隻見那血珠又将自己帶回家了。
那一粒血珠越飄越快,阿四太矮小,需要步步跑起來,眼見它又走上了回家的路。
“難道娘已經回來了?”阿四不由得會心一笑,她還想告訴娘,今天早上下了好大雨,村子裡發生了好多怪事,她可不能到處亂跑,幸好有道士姐姐一起來尋找娘親……
終于,那一滴血珠穿越過夥房的門前,在木闆上留下了殷紅的一滴血迹。
“娘,回來啦!原來她在夥房裡給我做飯呢!”
她正要往前跨步一走,高庭煜便拉住了她,輕輕搖頭。
阿四不解,眉頭一皺,狠狠甩開他的手:“娘就在裡面!”
“我要見她!”
她面露笑容地大力推開柴扉,嘴裡喊着:“娘——”
無人應答。
夥房内空空,有淡淡的猩甜、潮濕的味道傳來,雨後更是帶着腐朽的木氣。天光照射不入柴房,沒有一盞燈燭點亮,一切都是那麼甯靜而陰暗。
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披頭散發的懸吊在梁木之下,她的腦袋如秋後的柿子般低垂着,隻能看見微微張開的嘴略微有些髒了,而她的腳尖緊繃,懸挂在鐵鍋之上。
鍋裡的水還冒着點點熱氣,竈裡的柴火才熄滅不久,一條絲線從她的腳腕處纏繞。
一塊巨大的秤砣正在鍋裡煮着,露出黝黑的一角,另一處的線頭便系在她的腳腕子上。
“娘…你怎麼了…”
以柴燃火,取鍋中水,橫屍木下,以金秤相連,還缺五行最後一行……不出意外,她嘴裡含着的便是他人墳中土……
這是五行惡術,隻有外道以此來修煉惡鬼。
五行惡術亂人魂魄,使其魂魄跳出五行之外,永不歸依,日夜在人間奔波。
阿四呆呆的擡頭望着那個女人,嘴裡還有一聲未喊完的:“娘……”
她小小的身子顫抖着,還在勾起的嘴角頃刻間已經松下,她一點點往前走着…
腳下猶如灌滿千斤。
程離站在她身後,伸出手輕輕覆蓋上阿四的眼睛。
阿四的睫羽猶如兩把小扇子刮着她的掌心,程離已感覺有火熱的淚水流淌下來。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