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死後,柳陽萱消沉了許久。
程離心疼她不過是個半大孩子,便将她帶在身旁,畢竟她一個小孩,也難以再在渡口村待下去。更何況,那裡也是她的一處傷心地。
埋葬了柳河的屍身之後,柳陽萱抹抹眼淚便與程離他們一同上路了。
衆人打算一同翻過雲紋山,程離、高庭煜和柳陽萱要往東走,先去東都洛京,而周棠卻要去北地。
入了夜,周棠用樹枝撥着柴火:“其實……我不是要去投親。父親臨死之前,要我去往北地玄中寺避難。可我不知自己又惹了哪家仇敵……”
周棠一家全族皆被邪祟屠盡,連母親的鳳桐琴也遺失于災禍之中,全家隻有她一人活口。
“那兩個邪祟,順着解玉溪而下,漁夫剛開始以為是一對溺水的夫妻,便趕忙送往我家的醫館救治。結果沒想到他們二人皆是朔月級别的邪祟……按照母親和父親的實力,明明不該敗的那麼快……”她似乎陷入往日的回憶當中,“他們什麼都沒對我說,隻叫我跑……去玄中寺,那裡會庇佑我終生。”
高庭煜一邊聽一邊費盡将烤熟的一隻山雞分做兩半,一半給程離一半給柳陽萱。
這個小家夥連日以來胃口都不甚好,本來就瘦得和豆芽菜似的,穿上這一身灰撲撲的衣裳像是從竈底刨出來的豆芽菜。
他見柳陽萱嘗了幾口,便點頭道:“玄中寺……那也算一個好去處,你且安心吧。”誰知道那一群秃驢會不會讓你削發為尼?
周棠問道:“你們去東都洛京做甚?那邊早就被水淹了……”
程離咳嗽了一聲打斷她:“故地從遊……瞧一瞧罷。”
高庭煜蹙眉,神色凝重,也并未開口,隻是手裡的活沒停下來,又去拔了一隻山雞的毛。
周棠見高庭煜走遠,便湊近程離,偷偷問道:“道士姐姐,你們兩個還真是夫妻啊?可不許騙我,我都實話實說了!”
“不是。”程離搖了搖頭,她見後如釋重負。
周棠說:“我本是祝由醫術的傳人,可以觀氣,你可知道他奇經八脈之中遊走的都是陰氣。這怎麼算得上活人呢?”
“姐姐,你可别被他騙了。”
程離輕輕點點頭:“我明白的。隻是我答應了他,要他再回洛京看一眼。事成之後,我會将他送去玄中寺,由菩提八僧定奪。”
“他真能那麼安心的聽你話?”
程離眉目沉下去,迷茫的搖搖頭:“不管他聽不聽得,他都不該流入塵世。”
“必要時,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周棠抱着她的胳膊問道:“姐姐,你何必如此攬上一個大爛攤子呢?眼一睜一閉,就當沒這事發生該多好啊!”
是啊,就當作自己從未遇見過高庭煜,就假裝讓他跑了,一切的一切,又怎麼該是她這個大乘修士來扛呢?
程離細細思索了一會兒,倏爾道:“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因為是程離受兵将幽魂引誘入汾谷關,是程離的純陽之血沖和高庭煜的至陰之氣讓他重新出世,因為鎖住高庭煜的,是她師傅的手法……
她不曾忘記尋找,程三問的蹤迹,也許高庭煜會為她解開程三問的迷霧。也許不會,但是,她總要将他送去玄中寺。
高庭煜拎着一隻雞又回來,他細細打量二人:“周棠,你又鬼鬼祟祟在說些什麼?”
周棠冷哼一聲:“說你烤的雞怪難吃!”
高庭煜面色一變,望向程離:“柴了?還是焦了?”
程離搖搖頭:“沒有。”
高庭煜坐在程離旁邊,将方才弄好的雞架在火上烤,睨了周棠一眼:“小小年紀不學好,就知道騙人。”
周棠略了一聲,朝他做了一個鬼臉。
夜宿的時候,程離雙手交叉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隻見夜幕上低垂幾顆繁星,偶爾有寒鴉嘶鳴,但月色還是那麼溫柔,一寸寸敲打每個人的夢鄉。
高庭煜還未曾休息,他又往篝火裡扔了幾塊柴,有飄忽的火星子旋舞着飛起來,就如同紅色的螢火蟲一般,他揉了揉眼睛,見程離正伸出手指對比着月亮,輕輕勾起唇笑道:
“道長,你怎麼不睡?怕黑啊?”
程離搖搖頭,又轉頭望向腦袋挨着腦袋的周棠和柳陽萱,她們閉着眼睛,早已經陷入了酣睡。
程離的手心上仍然留有傷痕,是她劃破自己用血加持術法的原由,此刻留下了一道長痂。
高庭煜瞥見開口道:“今晚我來守夜吧,你先睡吧。”
程離道:“我來守夜吧,今夜無甚睡意。”月光穿過程離的指縫落在眼睛和眉梢之上,她望着這一輪殘月,唯恐下一次滿月的到來。
滿月……明明應該是多麼美好的一副景色啊,可是每一次月相大盛,陰氣陡增,邪祟便傾巢而出。
高庭煜往程離躺下的地方又走了幾步坐下,他盯着程離的手,凝眉道:“你總這樣……雖然你本是修士,這一番小傷對你來說算不得什麼。”
程離本是修士,痊愈能力高于常人,所以她也顧不得好看與否,有用就行了,次次純陽血用着順手便劃傷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