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煜見程離沒有說話,收回自己默默凝望着的目光,低低地瞧着石磚,像個做錯事了的孩子。
一陣輕微的風刮過來,帶着淡淡的血腥味,程離雙目泛起一圈紅色,眼中升起一團霧氣。
她忍着痛輕輕走上前,牽住高庭煜的衣角:“你怎麼來了……”
“為何要這樣?”她想凝視高庭煜的眼睛,“你覺得你不會受傷麼……”
高庭煜仍舊是不敢看她,但是還是鼓起勇氣,故作輕松說了一句:“我不怕啊,我也不會死。你瞧,出山那六道天雷也沒把我劈死。”
“但是你……”
高庭煜完全的暴露了自己,他若是人,便會化屍了,可他卻偏偏不是。國師重竹從前給他指的那條避世的路子,當真還行的通麼?
高庭煜的那隻手模糊在血水裡,他似乎有些怕沾染程離的白衣,有意拉開了距離:“不礙事的,既然被别人知曉,那便算了。多少人等着名揚天下卻沒機會呢?”
可這樣的機會,難道是榮耀麼?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高庭煜已經練成了太陰化形之術,卻沒有自保的能力,天下人又會怎樣看待他?
程離來不及思考,隻見那立在二人身後的黑衣的鏡渚閣修士,突的一擡腕,寒光閃來,他竟然直想取高庭煜的首級!
程離一把拉過高庭煜,讓他藏在自己的身後,揚聲道:“你這是何意?”
“程姑娘,他已經中了屍毒,自然要聽由鏡渚閣處置,難道你還想包庇他?”
“他……他不會傷人的。”程離忍下心口痛楚,沉聲道:“現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控制姚少青,若罪魁禍首不除,所害之人隻多不少。”
那修士冷笑一聲:“程姑娘莫非是因在群仙會上拔得頭籌,便敢口出狂言?方才白姑娘也說能控制那修士,可結果呢?但我看還是早點處死的好。”
程離沉默了一瞬,鄭重地擡眼,對上那黑衣人:“不必多說,若他傷人,程離自以死謝罪。”
她的聲音朗然,不大不小卻剛好足夠使周圍的人聽見。
高庭煜的身子微微一顫,但是倏爾便恢複了平靜,眼中有一抹化不開的苦澀:“我不需要你如此說。”
“若不是你救了我,怕是如今被斬殺的人應當是我了。”
“這些是我心甘情願,我本就不是個應活之人,你不必介懷。”
玄中寺的梵語朗誦,有安魂定性、超度亡魂之用,緣覺長老走至二人身側,悲憫地望了一眼高庭煜,求和道:“眼下情況危急,還請二位各退一步。”
“哼!”黑衣人退至台外,又再次融入争鬥的人群之中。
皮肉一寸寸在高庭煜臉上生長,鮮血幹涸之時帶着黏膩的感覺,程離知道他是太陰練形之體,傷勢可以恢複。
程離湊近,呼吸播撒在他的頸側:“傷口已然在漸漸恢複了。”
她的音調帶着幾分欣喜與雀躍,雖然從前在汾谷關曾看見他由一具白骨化作活人,但是這一次眼瞧還是新奇。
高庭煜退後一步,摸了摸自己的臉:“确實。”
程離活動了一下胳膊,目光又回繞于将姚少青引向空處的鴻鈞劍:“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過幫上什麼忙,鴻鈞若是沒有我的駕馭,應當會更好。”
高庭煜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隻見那邊各大長老都在同姚少青糾纏,他在餘光之中感知到千觀的目光。
對上那個人的眼睛,隻感覺到一種徹骨的冷。
那個人的目光不再關注程離與高庭煜,而轉向姚少青。
“我的血能克制邪祟,無論如何我也要去。”程離似乎下定了決心,“高庭煜,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要……不要跟來。”
高庭煜拉着她的手腕:“那地方兇險,你不如同其他人一道救助傷員。鴻鈞在此,定不會讓局面……”
提到鴻鈞着這兩個字,程離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卻又對高庭煜堅定的笑了笑:“我的實力配不上鴻鈞,可我是劍主,又怎能臨陣脫逃?”
“我的血還有用,他們會需要的。”
程離的話音剛落,便縱身乘風一躍去往那處幾乎要倒塌的樓宇處。
這是從前程離與千觀第一次見面的古塔,裡面被紅布籠罩的神龛還曆曆在目,那飛檐石瓦與藍天顯得格格不入,石壁上的五角鈴震蕩,猶如催命的引魂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