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自後頸襲來，透浸了衣服裡，一點點薄霧從他耳後根飄來，他此生隻見過兩種東西會産生這種冰冰涼涼的白霧，一種是液氮、另一種則是——

剛剛從休眠艙中醒來的人！

——嘟嘟嘟、嘟！

他忙不疊抽刀轉身回旋一斬，卻什麼都沒砍到，他的後方空空如也。讓人惡寒的氣息并沒有消失，仍舊籠罩在他身旁，超脫掌控的設想給了他不小的打擊，手中的武器差點滑下。

怎麼會，氣息明明就是從背後湧來的。

等等,如果不是後方的話，那一定……是在上面。

刀頭調轉，他快速退向上甩擊，預想中的碰撞感并沒有到來，刀頭反倒是是磕到了鋼柱上，刀身震手，整條小臂又酥又麻，他下意識脫手，刀掉在了地上。

嗬哈……

黑暗如無形的潮水壓迫着他，本就緊繃的神經更是在此刻拉緊到極緻。

跑，必須跑！

他捏着U盤直線沖向大門，刻在生物裡的逃跑的本能被徹底激發，他甚至不需要思考，身體就已經選定了最佳的逃跑路線。

刷卡，鎖門，繼續奔逃一氣呵成。他逃的很是倉促，連眼鏡什麼時候丢了的都不知道。

直到站在B區盡頭看不清分叉路指标時，他才會過神“眼鏡掉了”。

未經鍛煉的身體根本扛不住長時間劇烈運動，他隻能拖着抽搐的腿，一瘸一拐的靠近分辨指示标，他要标記這兩扇門，關閉整個區域。

視線颠倒身心疲憊，實在是走不動了，他下意識地想要用動手拉一下腿，卻掏了個空。幾次都是如此，他疑惑地低下頭。

“诶，怎麼回事……我的手？”

視線下挪，衣袖空空如也，襯衫斷口邊緣沾了點血，手肘下方完全斷裂，切口光滑平整，傷口邊緣位置布滿了青黑色的血管，粗壯青黑的血管不斷擴張，大有一種向胳膊和腦袋蔓延的趨勢。

臉上為數不多的血色盡數褪去，牙根發麻直鑽喉心，驚懼感像是套着他的麻繩，越勒越緊，反胃和缺氧感逼的他近乎昏厥。

剛剛發生休息區内的記憶一閃而過，是那個時候——“震刀時候的酥麻感……”

是那個時候，振刀的麻痹感掩蓋了被砍的痛，他的手是在第二次揮刀時後被削掉的。

冷汗撺掇而出，他像是被人丢水裡再撈出來一樣，濕透了。黎洵是右撇子，斷掉的右手對一個右撇子意味着什麼，沒人比他更清楚。

背後是黑梭梭的通道，前方是兩條通往上層通往飛船上方的通道。

他該選擇逃跑嗎，他還能逃嗎？

兩條通往上層的通道，一條繞原路，一條上電梯，無論怎麼選都是死。他好像沒有任何退路了，怎麼辦？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無論遇見什麼事都沒哭過的黎洵第一次哭了。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聲音哽塞難辨：

“我，好像沒得選啊。”

或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兩輩子加起來的記憶全都堆疊爆發了出來。上輩子為錢做牛馬的日子、家鄉的模樣、他在這個世界的誕生，還有純白高塔裡等着他回去的導師同事……

每一刻都那麼清晰，每一刻都那麼鮮活。

他不想死。

熱辣的淚滴打到左手上，又從左手指尖滑落，最後滲落到口袋上。鍍銀的折疊刀柄折射着柔和的光線，強烈的昭示着它的存在。

他還不想死。

他抽出刀，用左手掂了掂，随後用嘴銜住了折疊刀。舌尖微拱，按壓在了刀柄彈射鍵上。他就站在分岔路口上，沒有再往前一步。

*

無數面複眼倒映着青年的身姿，像是淩亂的萬花筒，每一個版面都折射着青年的影子。他背着光站在通道間，顫抖又無助，像是徹底放棄逃跑的獵物。

青年放棄逃跑的樣子似乎取悅到了處于黑暗中的怪物，它開始發出嗤嗤嗤嗤的氣音。

——嘟嘟嘟。

聲音再度傳來，比上次更加尖銳，還伴随着指甲尖劃金屬甲闆的聲音。它緩緩來到了獵物身後，捉弄着獵物，看着他逃跑，再将他逼到一條狹窄的通道裡。

它看着獵物背對着它，在角落縮成一團，極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它已經厭棄了捉迷藏遊戲，它要開始享用大餐了。

真好玩，怯懦的獵物竟然敢出手反抗，還是又慢又老舊的把戲，這次它要把他的另一邊也肢解掉。

它用慣性粘牆挪到獵物身後，卻沒有砍到預想中溫熱的肢體。咿？獵物長有白色爪牙的前肢呢？

它被騙了！

淡漠理智的黑眸注視着鑲嵌着蟲子四肢和頭的人類，嘴中含|住的刀刃從斜側彈出，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洞穿它的眼窩，割下它的腦袋。

當伯林疲憊地從走廊最末端的門口爬出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