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濃很快便迷失在其中,幸而路上碰見一個莽撞的小姑娘,才得以從這宮殿中找到路來。
小姑娘懷裡抱着一大包藥材,露濃隔着一段距離便聞見了濃厚的藥味兒。
見露濃掌燈在路上晃悠,又是個眼生的面孔,小姑娘緊緊抱着藥材,老遠就叫她:“敢問姐姐是哪個宮的弟子呀?瞧着面生,怎麼這時候出來?”
小姑娘一半懷疑一半謹慎地靠近,倒是叫露濃好笑。
“回道友,我是玄清門人士,是你們葉宗主的好友,至于這時候出來麼,是因為我找不見葉宗主了,聽聞她在浴池,道友可否帶我去浴池找她呀?”
小姑娘看露濃一身正氣,又聽聞是宗主的好友,當即深信。
“原來是宗主的好友呀,那姐姐便随我來吧,我正要給宗主送藥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小姑娘兩條腿走得飛快,露濃險些跟不上。
“浴池的藥不夠了嗎?這個時候了還要送藥。”
小姑娘哀歎幾聲,走得更快了。
“宗主的病越來越嚴重,去年的藥都不怎麼頂用了,我這緊趕慢趕才從藥師那裡拿了新的藥過來……诶姐姐,你不是宗主的好友嗎?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呀?”
露濃心中頓時仿若被投入一塊巨石,她漸漸慢了腳步,在反應過來小姑娘話裡的意思後,才跑動起來追上小姑娘。
“你們宗主要泡多久?”
小姑娘思索着,給出答案:“這月剛開始,每日都要泡一晚上。”
怪不得葉若英不讓她陪着去,原來就是因為病太嚴重了。
百般滋味在心中交集,露濃不好受,隻好加快了腳程,快些趕到葉若英身邊去。
快到浴池外面,露濃遠遠地便聽見女人隐忍的叫聲。
露濃聽得出來,這就是葉若英的聲音。
“宗主,藥來了!”
小姑娘先行進了浴池,輕車熟路地跪伏在池邊,将懷中的藥材一股腦兒通通倒入池中。
露濃在其後,熱氣和藥氣交接包裹着她的身子,她看見一個巨大的浴池,裡面盛滿了墨綠色的藥湯,葉若英在浴池中泡着隻露了一個腦袋,葉若英身旁是幾個時辰前露濃見過的那兩個侍女,正擔憂地為葉若英擦汗喂水。
侍女其一對小姑娘說道:“怎麼這麼慢,宗主都要疼死了,你這死丫頭,又跑哪裡玩去了。”
小姑娘倒完藥材,也同兩個侍女一起給葉若英擦汗,委屈地辯道:“藥師總說缺了一味藥,找了半天才找到,我怕宗主疼極了,還是跑着來的呢。”
“這藥師也是愈來愈馬虎了,不曉得宗主這個月犯病麼,還那麼粗心,真是該罰!”
另個侍女勸她們:“你們少說兩句吧,沒瞧見宗主都忍不住了麼,都這樣疼了,你們還在宗主耳邊叽叽喳喳。”
小姑娘嘴裡嘟囔着“知道了”,總算是想起露濃來。
葉若英正是背對着入口,所以一直不曉得露濃的到來,疼得實在受不了了,還會發出痛聲。
眼睛看見的,耳朵聽見的,都被露濃清清楚楚地接受了。
葉若英這麼痛苦,她居然不曉得。
小姑娘回頭看了露濃一眼,正趕上露濃抹眼淚,小姑娘連忙告訴葉若英:“宗主,我再路上碰見一位姐姐,她說是您的好友,我便帶她過來了。”
葉若英身上痛得來不及思考,小姑娘口中的“好友”便水靈靈出現在了她眼前。
露濃同侍女們一道來了池邊,滿眼心疼地看着葉若英。
葉若英責怪地瞥了一眼小姑娘,咬牙忍痛說道:“死丫頭,等我有空收拾你……”
小姑娘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在兩個侍女同情的眼神裡瞪大了眼睛。
露濃靠近了些,伸手去摸葉若英被熱氣烘得發紅的臉。
好似暖了一些。
“你莫怪她,是我叫她帶我來的,若不是她,我還不曉得你這般難受。”
葉若英歪頭蹭露濃的手,眼裡的淚花是她此時此刻正在經受疼痛的證明。
“你們出去吧,她在就好。”
侍女們識趣地起了身,順手拉走了看愣的小姑娘。
浴池裡沒了旁人,葉若英面對露濃,很快便卸下了堅強。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進藥湯裡。
“阿濃,我好疼……快要疼死我了……”
患上這個病之後,葉若英每年都要經曆一月這樣的痛苦,那些日子沒有露濃的陪伴,她一滴眼淚也未曾掉過,或許是今日實在太疼了,又或許是這藥池的水溫太高,所以她才忍不住哭泣……
露濃捧起她的臉,俯下身子也落了淚。
她們額頭相抵,交換鼻間呼出的熱氣。
“撲通”一聲,露濃跳進藥池,與葉若英一同陷入墨綠色中。
為了保證身體充足吸收藥效,葉若英在池中正是赤裸,此番露濃進來,惹得她将自己埋得更深。
露濃不管不顧地上前,将葉若英抱了個滿懷。
“有我陪你,你會不會好受些?”
葉若英始料不及,脆弱地窩進露濃的臂彎中。
不知為何,往日吊兒郎當的露濃在此時居然格外可靠。
葉若英輕輕點頭,身上的痛好像真的如露濃所說的減輕了許多。
“葉若英,往後有什麼事都要告訴我,不許什麼都不跟我說,你再這樣,我真的要離開你了……”
葉若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摟緊了露濃的脖頸,她露在外面的胳膊白得吓人,在藥湯的襯托下更顯蒼白。
露濃心疼她,挨緊了她的臉龐。
正是這一動作,叫葉若英重現二十年前的動作,她挪動嘴唇,輕輕在露濃唇上挨了一下。
“等這一個月過去,我要向玄清門提親……”
露濃忍住鼻酸,眼淚在眼眶轉了又轉,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好,我等你。”